可怜阿七才给倒霉公公裹完被子回来,又被周世礼指使去拿酒,好在屋里就备有几坛,他不用大晚上出去买。搬了二坛子酒,又送去两个大碗后,阿七果断消失。一是为了不打搅他们,二则避免又被周世礼叫去厨房拿下酒菜。
茶要热饮,酒需温喝。
周世礼同安载初喝酒从不讲究君子之仪,由来是怎么豪放过瘾,怎么喝。直接将陶瓷碗放到炭炉上,咕咚咕咚满上酒,待瓷碗微微有些烫手,再端起,一饮而尽。
“来,干!”
周世礼拿碗时碰了碰另一个,然后仰头饮下。
安载初则用修长的手指扣着碗沿,浅浅抿一口;在周世礼又灌进一碗后,再浅抿一口;直至他第三碗落肚,一边将碗口朝下,一边向自己挑那对又黑又浓密的眉毛。
安载初不理他,依旧浅酌。只是在周世礼要饮第四碗的时候,他出声问道:“又跟尚书大人闹不愉快了?”
“又?”周世礼喝酒的动作顿住,眉头挑得高高的,显然不赞同,“拜托,爷跟那人就没愉快过好嘛。”
“所以这次是更不愉快了?”安载初换了个字眼,见他哼唧两声,没反驳,猜测,“开赌坊的事被发现了?”
“都是王绪坤那孙子,赌红了眼又输不起。”周世礼面露鄙夷,“又不巧之前我在那里跟管事谈话被他撞见,总之他跑来威胁我说如果不给他十万两,他就把我开赌坊这事告诉我老子。我是那种能被威胁的人?”
是不能,安载初摇头:“于是你把人揍了一顿,然后他鼻青脸肿跑去找你爹告状?”
周世礼笑着点头:“就是这样。”
在长安官场混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礼部尚书家出了个逆子。礼部尚书之所以能成为礼部尚书,那自然是全天下最知礼守礼之人,偏偏生出个一言难尽的儿子。
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一心玩乐也就罢了,毕竟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有这毛病。可坏就坏在,周世礼除了是个纨绔,还立志成为商人,大商人。
并不是世家贵族手握些铺子,田契,叫专人管理,然后月末、年尾盘盘帐那种,而是真正费心去管理,用心去经营。
士农工商——一个书香礼仪世家的独子跑去经商,还妄想成为大梁的首富,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安载初沉默,他知道礼部尚书为何生气,因为周世礼做的并不是世俗意义上对的事。可是周世礼错了吗?他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难道为了所谓孝道,子女就一定要遵从父母的意愿,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走吗?
作为朋友,安载初不愿亦不会劝阻他,举碗跟他的碰了碰,相看一眼,毋须多言,痛饮三百杯。
周世礼将双手枕在脑袋后,看着天上弯月,突然说道:“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呀,上头有个大哥顶着,想做什么都可以。”
安载初也望着月亮,闻言只是笑。
其实也没有很自由,家里还是希望他能走仕途之路。而他之所以听从,去考科举,是因为他还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既然这样,可以试一试,试试能不能真的为百姓做点实事。
毕竟他是读书人,胸中总有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凌云壮志。
可是,父亲是刑部尚书,大哥是大理寺少卿,姑母是当今皇后,表哥是皇子,他的立场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况且官场的事,他从小耳濡目染,太多身不由己和虚伪了,他并不是很向往,唯一能推动他的也就是“为百姓请命”了。
但是做到这一点,不一定非得当官才行。他可以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也可以如林溪姑娘那般,成为治病救人的医者;还可以如周世礼这样,赚很多很多的钱,需要用时拿出来,比如这次的豫州水患……
总之,人生很长,他可以有很多尝试。
“偏生天妒英才,”周世礼叹气,“谁能想到你会尚了公主呢,硬生生从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变成眼巴巴守在后院的驸马爷。”
安载初愣住,看向他:“眼巴巴守在后院?”
周世礼耸肩:“外头都这样传的,谁叫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安载初纠正,“我这是修生养性。”
“确实悠哉。”周世礼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懒洋洋晃着。
头顶苍穹,身边是暖炉、热茶、温酒、一知己,纵然夜深冷寒,还是想要多待一会,至少等炭火燃尽。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当初公主选中了我,那该多皆大欢喜呀。”周世礼一脸遗憾,“你仍旧去当你的状元郎,我做我的驸马爷,不仅有俸禄拿,还有公主做靠山给我撑腰。老头应该会郁结,看他还敢捣乱我的生意,仗着尚书身份让其他人不要光顾——”
没等他说完,安载初已经一脚踹过去,“没有如果,华瑛不会看上你。”毫不留情击碎周世礼的美好畅想。
“你踢我作甚?招你惹你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