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在天台相遇的时候,他们两个头上都缠绕着一圈厚厚的绷带。而苍崎凛正在放下电吉他,把散下来的绷带一角扣回后脑。
看见推门进来的流川枫,苍崎凛终于显露出了惊讶的端倪。
“昨天面对那几个问题学生,受伤的不是我吗?”她问,“你怎么也被绷带包得这么严实?”
“有个红毛大白痴,”流川枫回答她,“莫名其妙地和我打了一架。”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移向一边:“看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白痴。”
说完这句话,她认为话题已经结束,又起身想要把电吉他塞进包里,但流川枫却出乎她意料地说话了。
“你可以在这里练习,”他说,“我常听歌睡觉。”
“所以你才会在雨天翻进草堆。”苍崎凛回应他。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苍崎凛确实重新坐下了,她调试了音响和效果器,从她指尖流溢出来的声音变得柔和,趋近于fender的音色。
不管乐器的音色怎么变,这家伙的歌也还是那样,流川枫心想。
冷静的愤怒,从容的桀骜,寂静的苦痛,时常让他想起自己年幼开始学球时的事情。随着她的曲子开始,记忆就会如同蜃景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些年复一年的训练和汗水,像逐帧动画一样地播放。
像雨天,她的歌就像永远都在下雨的海岸,城市街道反射出霓虹彩色的水洼,或者环城高速中的某辆车上随节奏起伏的雨刷。
这种能牵动他情绪的曲子不多,所以他才更加认为,苍崎凛其实是个女巫。
意识到流川枫并没有闭上眼睛,苍崎凛向他搭了话。
“你为什么会听我的歌?”她问,“Mobius并不有名,我只是录了歌,发给一家小公司,然后他们会小批量制作一点磁带而已。”
东京就没几家店在卖的,她想说的是这个。
流川枫是一个不太喜欢组织语言的人,尤其是面对这种没有明确答案的问题。但他却认真思考了一下,回复她:“我国中的时候,在学校里听见过,有人在弹,或者有人在放。”
这下,苍崎凛不讲话了。
她放开电吉他,对着流川枫扬了扬烟盒,在得到对方的默认后,她抖出一根烟来,随着zippo清脆的打开声响起,她的指尖燃起火光。
她仰起头看向天空,手肘误触弦而发出一段突兀的电吉他声音,但她没去管。
这个人,对关于“国中”这两个字的一切都持有闭口不谈的消极态度。流川枫意识到。
“‘打不了球了’,是什么意思?”他问。
他对这一点确实很好奇,在他看来,苍崎凛确实很适合打球,反应力和身体素质都很不错,国中打球受伤留下过后遗症?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我对篮球过敏。”她轻飘飘地回答着。
“那为什么戴护腕?”这是流川枫第二个疑惑的点。
随着这个问题,苍崎凛的目光挪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
那是一个白色的耐克护腕,表面柔软的绒毛干净而整洁,但她知道这个护腕的反面,在耐克的标志下面,缝着她的名字缩写OR。而无论是耐克标还是OR缩写,上面都沾染着无法洗去的红褐色痕迹。
“因为我对护腕不过敏。”她说。
在她家鞋柜的最深处,有一排AJ篮球鞋,那些鞋子大多充斥着使用的痕迹,且沾染着各种色泽的污渍,单是想起那些,苍崎凛就有了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流川枫也就什么都懒得再问。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女生已经产生了过多的好奇心,是新奇的体验,但不是很有必要。
在接下去的半个多月里,午休一个半小时的天台上,他们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苍崎凛沉默编写她的新曲,流川枫把她的曲子当成随身听来午睡。
偶尔地,苍崎凛会对他吃的豪华便当发出‘每天你妈妈得花多长时间给你做饭啊’的调笑,流川枫也会对她永远在拿菠萝包当午饭的行为表达‘真亏你能长这么高’的反击。
这些天里,苍崎凛问过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篮球,流川枫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她“是。”回答完这个问题,他就要闭上眼睛午睡,却在迷蒙中听见了对方的低语。
“我也是啊……”
但那声音却消散在风中,又被她拨弄出来的吉他声音淹没。
只有五月一号,每天都不会缺席天台的流川枫消失了一整天。当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苍崎凛愣了一会儿,才伸手拔下电吉他的线缆。
她的新曲已经写完了,但那位常驻听众却没有出现。
事实上,在坐上校车从陵南回到湘北的路上,流川枫在睡意中被车颠醒,他睁眼透过车玻璃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一排湿漉漉的路灯在反射出奇异的光。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并没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