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娘刚踏进晦暗的禁室,就听到一阵慌张的啜泣,和哗啦啦的锅碗流水声。
她闻到一股轻微的甜腻糊味,马上知道是甜水熬糊的味道,连忙跑过去。
“不急不急。”包大娘连声安慰着一脸泪痕的红樱,仔细一看,原来是当日在街上碰到的小姑娘,对方还殷勤地向自己请教甜水熬制的方法,还甜甜地道谢。
那对改扮成汉人衣装的神秘璧人走后,包大娘的钱盒里还多了一把散碎银子,她到处张望也不见他们踪影,心知这是买下那些熬制汤底的青果的钱。
“实在是多了些。”包大娘和傻儿子包拯说起这件事时,正是高丽使团凶案结案的消息传遍庐州的时候,大家一听不用担心两国交战了,街面上都热闹放松起来了。
那是在饭桌上,小艾帮着包大娘做完饭,多准备了碗筷,等着沈良从衙门卸差回来吃。楚楚给包拯夹了几次菜,他好像都没胃口吃。
沈良来时,小艾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是那位郡主……还有那个总是守着她的尚书做的吗?”
沈良沉默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楚楚扒拉了两口饭,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勉强笑道,“他们都是高丽的权贵,应该不会受到……”
“这和权贵没有关系。”包拯当时说道,声色虽然冷沉,意思却很坚定,“如果真的犯法,即使天子也要问罪。但若不是,无论权贵百姓,都不能枉扣罪名。”
楚楚眨眨眼睛,没有继续试图说些轻松的话,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我觉得他们是好人呢。”小艾说道,“那位郡主喝止士兵伤害百姓,听你们说,那位尚书也敢单手制止拿刀的将军,一点也不害怕。”
“小艾呀。”包大娘知道小艾单纯心思,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瓜,“看来你对他们印象很好呢。”
那顿晚饭大家都没再提案子,只是吃饭。沈良还请包大娘过日到来仪阁去,为郡主看伤。
“是很严重。那天我率衙役将他们带回来仪阁时,就看见郡主裙襟染血。她的气度真让人佩服,也不软弱,也不哭闹,但是那份痛苦……真是让人无法细想。”
以至于包大娘来到来仪阁时,一进到禁室,生生嗅到些飘忽的血香,一下子揪心起来。
“郡主痛得不行。”红樱慌忙想要收拾炉灶,“我要为她煮热汤……”
“听我说。”包大娘轻抚小姑娘后背,轻声安慰她,“这时候煮汤也很难下咽。我先看看郡主,然后再帮你煮些适合的药汤。”
红樱迷茫地睁着眼睛,看那样子是几乎没睡过觉,眼圈红得皱皱的。守卫将红樱拦在外间,又打开里面一层禁门,让包大娘进去,嘱咐快快打理完伤势就走。
听到动静前,素姬伏在床上,揽着冰凉的枕头,绯衣散如重烟,乌发长长落曳下来。
床帘深深掩盖,将她吞入比黑暗禁室更加晦冷的阴影中。素姬藏起身形,深沉丹田,回环入定,引动体内关键。
她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压下内窒痛苦,尽管这一定会造成身上剑伤破裂,外伤更重。而且要做到平息内窒,她需要沿着曾经触及神功顶峰的内脉全面调息,这就不得不将始终压制的神功关键全部调起。
素姬要做出选择。是将关键彻底打开,还是运转疗伤过后,尽全力再压下去,像过去数年里做的那样。一旦关键完全打开,就像姥姥说的那样——
“这段关键可以为你重启功体。但是说好,走火入魔的症结,连我也来不及找出了,再次遭遇逼命反噬时,我不可能恰好就在你身边,你要自己想清楚。”
那种逼命反噬,是无所征兆、压顶袭来的危险,也就是说,为了成就这段神功,在找到消灭反噬魔障的方法之前——如果当真有这种解法的话——她必须随时面临丢掉性命的风险。
也许在多年前那个血月当空的夜晚,素姬就应该咬紧牙关,挺过魔障后,借着功体正沸,马上试图重修,再次触碰神功巅峰。
她承认自己害怕不愿。丢命的风险太大,毫厘差错就无法挽回。她不想死,她想回到情郎身边,贪恋世上温柔。
“别浪费心情爱男人。”姥姥以某种真仙之法,自盖天灵,脱去残破不堪的外壳,以她的说法,那是“兵解求生”,自己遁走去找最安全的巢穴,以期度过仇敌追杀的危险。
她冷笑着捏捏素姬的脸颊,向她阴冷箴语,“那是世上最没意思的事。”
可是,可是……
即使后来素姬接受和亲命令,捧起圣旨金卷,丽妆华裙,登上前往大宋的华车。那时她分明知道崔光浩只能促成此事,她的情郎不肯看她的眼睛。
素姬都没有恨怨。她知道家国天下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她实在爱极了他。
此刻,在这晦暗阴沉的禁室中,素姬被凶案的罪名和自己的绯衣禁锢着。她的眼神里沸起冷峭又哀怨的清泪,将拔起五脏的痛苦都吞为无声,只是轻颤着嘴唇,慢慢抚摸着怀中皱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