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名叫修文远,平生爱好四处游历,用双足去丈量山川景色,再把所见所感给记录下来。
他还是个行脚商人,卖的,就是他的画。
修文远画得最好的就是风景图,图画和实物能像个□□成,画工也是十分了得的。
可惜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书画大家都崇尚意境美,更为欣赏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画作。修文远太过注重写实,很少能遇到能赏识的伯乐,勉强生活罢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因为作画而被麻烦找上,被抓到了传说中茹毛饮血的族群中。
而那个族群的首领,要他给他那所谓的王妃作画。
修文远虽然用自己的文采获取钱财有点落了读书人的下品,但他还是有点气节和骨气在的,当即对来抓他的人破口大骂。
……然后他就被戴上脚链手链拉走了。
在此之前,修文远并不知道,那个可汗所说的王妃,是个汉人。
正因是个汉人,他心中的怒火直接翻了数倍,挣扎着上前骂了一通,又被拉下。
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喝道:“大胆!王妃乃本朝晖宁公主,奉旨和亲,岂容你恶意揣测!”
阿宁倒是没被修文远吓到,她端坐着,正在想事情。
修文远愣了愣,心中的怒火突然熄了。
他情绪激动,却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他听过一个诗人朋友作诗,歌颂那些为了两族和平远走的公主。
公主和亲,免去了多少战火。
晖宁公主他是听过的,在数年前京城的街道上,他还看到过公主和亲时的撵车。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误解和指责她。
阿宁终于抬了抬手,道:“往后遇到中原友人,请以礼相待,松开他。”
两名勇士面面相觑,把画师的脚链手链给松开了,又犹豫看向他们的王妃。
阿宁道:“不必担心,我会向大汗解释。”
待松绑后,随从退下,阿宁让侍女把画师扶住,对他微微一笑,“此时天色已晚,先生离去并不安全,不如在此处暂居一晚,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去。”
修文远看着她,“你真是……”
阿宁对他善意道:“我是晖宁。”
晖宁,而不是王妃,说明她是用中原人的身份与其交流。对方听过之后就没话说了,任由侍女将他带走。
夜晚,阿宁解开长发,对着铜镜缓缓梳头。
呼延赫从外面回来,顶着一副疲惫的身体躺回了榻。
阿宁知道他这个大汗接近冬日会更辛苦,最近已经不打扰他,让他好好睡一觉。
可今日之事必须要解决,她得让呼延赫把那个画师放了……但是今日发生的,真的是只关乎画师的小事吗?
阿宁知道呼延赫对她很好,却不知这份好的背后还承载着是非对错。
若是他用掠夺而来的宝物送她,她宁可不要。
“你送我的礼物,我看到了。”阿宁开口。
呼延赫听此双手负在脑后,再忙再累他都是有时间跟自己的王妃夜话的,“怎么样?你喜欢吗?那中原画师的画我看过了,画得真像。以后你若是想念家乡,本汗就让他作画给你看。”
到底是枕边人,阿宁还是想相信他的,“那你是如何把他带回来的?”
“唔……那他不是卖画么,只要花重金,哪有请不来的道理?本汗打算把他留下,作为你的专用画师!”
话音刚落,呼延赫反应过来阿宁的语气不对,连忙坐了起来。
听着呼延赫不像知情的样子,阿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该死,这个阿勒图怎么办的事?我可没让他这么请人!”
那时阿宁病了,他心急如焚,外出时正好遇到这画师,就让人不论如何都要把人给他请回来……
好吧,好像是有一点歧义。
阿宁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呼延赫授意的。那他之前送给自己的东西,大抵也不是从汉人手里抢过来的。
这时,葭葭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但那个画师说北夷人经常抢夺中原人的财物,恐怕事出有因。”
这一提醒,阿宁的心复又冷了下来。
呼延赫搂着小公主的肩膀哄她,却见她神情恍惚,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阿宁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大汗,在你的带领下,北夷会和中原一直交好么?”
呼延赫沉默了,半晌反问道:“阿宁,你如今嫁给了我,是算中原人还是北夷人?”
即使亲如夫妻,有的话也不必说得太透。
呼延赫无法保证两族一直和平,阿宁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归属。
平心而论,她在北夷获得的善意和快乐更多,可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的故乡在中原。更何况,无论是哪族的百姓,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