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一筹莫展,无论怒骂引诱,朔方的守军都死守着绝不出城。这般一拖,便过了十数日。
拓步云已是五内如焚,连带着许多兵士也心灰意懒起来,这日,营帐中造饭的炊烟少了许多,一是粮食需得省着点吃,二也是实在没了胃口。
是夜,陆凌同于饶商议,是时候领军出战了,若再拖延下去,保不齐对方反倒要破釜沉舟,重新生出斗志。
夜阑星稀,戎族的士兵们大半昏睡着,只留少数站岗的和无心睡眠的,在仍带了寒意的暗夜里枯守着,心焦不已。
朔方的兵士们举着火把冲出来时,许多人尚且昏沉着,便被睡足吃饱的精兵勇将们大杀一气,不过半个时辰,四处都是逃窜惨叫的戎族士兵。
天将亮时,陆凌带人回了城,站在巍峨城墙上对着城下的残兵们喊话,“尔等军心溃散,不若回乡重整旗鼓,若仍不服,他日尽管卷土重来,朔方的兵将们等着。”
紧接着,数道箭矢飞掠而出,附在箭上的,是朔方出产的草籽。
这主意,还是陆凌有一日同念辰闲聊时想起来的,他那时对她慨叹:“戎族之人弓马娴熟,一味尚武,靠天渔猎,过一日是一日,从不知储备粮食,缺衣少穿时,就来抢旁人的,实非长远之策。
若要长久止息干戈,除非他们移了性情,愿意踏踏实实定居一处,耕作储粮,而不是居无定所,四处纵马游戏,强盗般劫掠旁人的东西。”
念辰听了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笑道,“我倒是想起前朝有场战事,你可记得?
那时的北屿同如今的戎族一般,有一回草原遭了蝗灾,他们跑出来攻打大齐北境,久攻不下,竟哄骗那守将说是想借一批禽鸟回草原灭蝗虫,只要北境愿意出借,定会立刻退兵。
那守将信以为真,当真为其搜罗了数万只禽鸟,交给了北屿,结果,当夜,那些北屿兵将便去而复返,在禽鸟尾羽上绑了火把,将数万只禽鸟放归北境。
一时间,火势四起,北屿趁乱攻入北境,占领了整座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你说的虽有道理,却怎知他们不是狼子野心,绝非想抢些东西,而是想占了整个朔方城呢?”
陆凌朗声大笑,回道,“竟不知你还看过兵书?不错,却是有这样的情形,只是,如今的戎族,还只是草原部族之一,只是比其他部落壮大一些而已。
若想踏破我大盛边境,先统一了草原再说吧。”
念辰这才恍然大悟,笑道,“确是如此,他们这般时常来滋事骚扰,真真有些烦人,咱们不若飞箭送些草籽过去,若他们能学会种草,对咱们来说,也少了一桩麻烦。”
“不错,是个好主意,可以一试。”陆凌笑着抚她后颈。
“可不能给得太多了,让他们将马儿养肥了,过些时日仍旧来打咱们。”
“不会,缓一缓燃眉之急而已。”
念辰放下心来,若是往后一年边境能安宁一点,他们也好安心回一趟盛京。
戎族接了草籽,悻悻退了兵,军营中四处欢歌笑语,陆凌如约去了念辰处。
过去时,已是暮色昏沉,他同念辰的关系已是众人皆知,遂也不再避嫌,坦坦荡荡进了她的房间。
灯影摇曳着,晃出两人面上的紧张和希冀。
念辰犹豫了片刻,终于狠心道,“我活过一回了,那些事,都是上一世发生过的。”
她娓娓说着,前世里,她如何在那小院里一住便是十年,他又是如何以残病之躯屈居乡野……
说到难过处,她眼睛通红,他听得心痛难忍,将她揽在怀中,紧紧拥着,垂下泪来:她怎么那样傻?待他那样好?他只觉自己将心剖出来给他,也偿还不了。
她却先理好了思绪,笑着推开他,一鼓作气道,“几个月后,太子会死,皇上封了高泽做皇太孙,不久也薨了,崇王造反了,把皇太孙赶下了皇位,自己做了皇帝。
他不喜欢徐国公和你爹爹那批旧臣,绝不会为陆家翻案,后来,徐家的下场很惨。
还有,崇王好斗,多次攻打周边的外族,穷兵黩武,民不聊生。
咱们得回盛京,在太子死前查清你家的案子,更不能让崇王登基……”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低,带了许多不确定,喃喃道,“太子和皇太孙都不行,崇王不行,那么,谁做皇帝才好?”
“庆王。”许久后,念辰听到陆凌极是肯定地应了她一句。
他面上原先的痛楚和后来的惊诧渐渐褪去,终于思绪回笼,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