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城中桃红柳绿,暖风熏人,陆凌走在喧闹的长街上,生不出几分能融入其中享受这大好风光的心情,反倒满心都是疏离和隔阂之感。
在这最舒适的安逸中,他心底隐藏着的,却是最深切的忧患。
昔日里天真率直的少年郎,如今怀揣着忧愁和迷茫,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吴侬软语,闻着酒香花香粉香交织在一起的烟火气,心底越发犹疑起来——
或许,他根本不该来这临州城,将心底被惶然吞噬的恐惧和阴霾,带到这祥和之地。
思前想后着,马儿还是照例到了宋府门前。
宋家的府宅乍看丝毫不见奢华气派之象,淡雅的白墙灰瓦,素简的砖雕门楼,进门后方知别有洞天,山环水绕,曲径通幽,亭榭廊槛,宛转其间,结构不拘定式,厅堂随意排布。
陆凌虽心事重重,却也能觉出其中的特别之处:并无盛京城中建筑的大气豪华与对称拘泥。如同一位颜色极美而不自知的女子,并不刻意修饰,也并不以之为荣,只轻妆淡抹,举手投足间全是洒脱随意。
宋氏兄弟一如既往热情爽朗,一见面三人便畅谈不已,陆凌压下胸中情绪,享受这和友人相聚的时光,吃喝玩乐,不一而足。
一晃数日,匆匆而过。
这日,他正一人立在苏堤石桥之上,极目远眺,不远处,一艘游船缓缓行来,正是那从水路赶来的精通机括的袁大才子。
陆凌犹自在那柔美的湖光山色中沉思着,看着眼前的处处楼台、富足安逸;又想到盛京城商铺林立、百业兴盛。
他在心中问自己:至尊之位上的那个人,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为护这太平年月、百姓安居?为着皇权稳固?为着功高震主?抑或其他。
宋府内,一场诡异的考校正在进行着。
话说这袁大才子名为袁绍安,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却一心只爱机巧之术,醉心其中无心科考,以致于如今仍是白身一个,却对自家的本事信心满满,不容亵渎。
初时,他只以为宋澈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找他只为玩闹解闷儿,当下便言辞拒绝,后来见他态度诚恳,言辞间倒也不像全然不懂,便生了不妨来看看的心思。
不想,一入宋府,他便被带进了一间厅房内,笔墨纸砚齐备,一张图纸置于案上。
袁绍安心想,他若是敢怠慢羞辱于我,我便立时甩袖而去。一眼看去却见那图纸精巧绝伦,画的是一个看着像艘船又像一辆车的物事,有帆又有轮。
一时入神,便坐下来拿起笔细细端详起来。一旁闲逸地饮着茶的宋澈淡淡开口:“久闻先生大名,此图乃是前人的发明,我如今重新绘制,希望能继续推行运用,只是有几处尚待改进,久思不得其道,烦请先生为我等解惑。”
袁绍安心下明了,这是为他设置的考题了,不想这一副纨绔样儿的公子倒真有几分本事,当下也不扭捏,反而认认真真看起来,“好说,好说。”
夜幕沉沉时,袁绍安总算揉了揉发僵的脖颈,抬头问道:“有一处还需实地尝试之后,才能下定论,其余几处我能想到的已经尽数写了出来,还请宋公子过目。”
宋澈已是睡得昏昏沉沉,忽然被惊醒,提起卷子便绕去了一道屏风后,透过镂空格,竟什么也看不到,袁绍安只能耐心地等着。
半晌后,宋澈拿了两张图纸出来,恭敬地递给他,一个是刚刚的试卷,另一个则是一张新的图纸,“先生果然大才,这幅桨船的图纸亦是小弟所绘,请袁先生鉴赏,还望你能给出改善的良策。”
袁绍安被宋府下人领去下榻之处,七弯八绕的,他一心想着图纸,便也只跟着带路的人走,房间内陈设雅致,一应物事齐备,又有两个婢女在旁随时待命,显是对他极为看重。
没一会儿,便有人敲门送来了精致的饭菜,他却仍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端详那张被批阅后的图纸,见那纸上在他的描述后添上了“赞同”、“赞同”、“容后再议”等字迹。
原来,这图纸乃是前人发明的帆车,原理便是在车子上安装风帆以利用风力推车前进,以省下牛马和人力。而所谓的改进,则是在几处细节上做了新的设计。
诸如,如何改变风帆的面积,使其随着风力变化而变化?
突遇暴风时,如何及时把帆降下来,以免被毁坏?
如何自如操控风帆的角度,使其既能随风向旋转,又不至于在风力太强时随意摆动影响前行?
使用何种材料做风帆,才能既保证效果,又经久耐用?
帆车在哪些行业和领域,可以在改良后加以利用,便捷民生?
针对这些问题,袁绍安则在冥思苦想后一一给出了答复:风帆和车身连接处做成可拆装的机括,遇到暴风便可随时收纳起来放在车里;每面风帆都做成可折叠伸缩的设计,便可轻松改变其面积大小;而风帆的角度则在可旋转的基础上,设计各个方向角度的凹槽和卡扣,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