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青石路上,一骑白马正驮着主人悠悠慢跑着,忽的缰绳一紧停了下来。
陆凌下了马钻进马车,细细看完字条上的内容,又盯着那端庄大气的隶书端详,那笔迹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
“母亲,依儿子看,这人应是一番好心,提醒父亲早日功成身退。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儿子有些不明白了,难道圣上要有什么动作不成?”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弱下去。
“为娘也毫无头绪,这人是谁?又是从何处得知这样重要的消息的?不若回家再问你爹爹,他可有什么交好的重要人物?”
陆夫人心下慌乱,被那两行字吓得思绪混乱,却也不愿在儿子面前显得太过无用,只好打起精神应付着。
“瞧您说的,除了宫里头近身伺候的,这当朝的重要人物除了徐伯伯、侯相爷,远在边关的王胜叔叔,就是爹爹了,还能有谁?”陆凌握着陆夫人两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揉捏着,为她平稳心绪。
陆夫人情绪平定了些,凝眉思索着,“不会是那几位,他们若有话说,定会直接跟你父亲说。这样曲折地递信到女眷这儿,定是不方便找你父亲。”
“莫非真是宫里头的?”陆凌不甚确定地开口。
越往前行,街面越宽,两边的建筑物也越有气势。
勇安候陆家的马车驶过,引起街市上一众人侧目,带起的尘烟很快散去。
车里低低的私语掩盖在车辙声中,无人知晓,马车里那锦衣华服的贵夫人和公子,此刻,并不比街巷上的一众人好过。
“不管是谁,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我们快回去同你父亲商议吧。”
这边厢,侯府里摆好了晚膳,一桌人等着勇安候归家,却有小厮跑来跟陆夫人禀告,说是侯爷和同僚吃酒去了,晚些再回来。
众人只能自行用饭,陆夫人拿出侯夫人的气势,把心下的惊慌无措往肚里咽,面上只作出平和淡然的样子,一家人和和气气用了饭各自散去。
天色浓黑,勇安候爷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了家,一进门便被丫头带去书房,奉了茶水,甫一坐下便见自家夫人和儿子急急地赶了过来,关门闭窗,又派人在屋外守着,一副有大事要商谈的样子。
陆夫人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连同自家的猜想也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说了出来,同老侯爷讨主意。
勇安候捧起桌上的茶盏慢慢嘬饮着,见自家夫人说了好半天,便贴心地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夫人可是说完了,快来润润嗓子。”
陆夫人胸脯起伏着,也顾不得仪态,灌了几口茶汤,才气咻咻伸着一根尖尖的指头,直直戳到了自家夫君的脑门上,“你这老不死的别不当回事,这是一家老小生死攸关的大事,容得你在这胡搅蛮缠?你且说说,有何打算?”
陆凌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父亲,你快别让我们着急了。”
老侯爷这才端肃起来,“夫人,我不妨跟你交个底。我陆仲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也早想过自个儿的死法,若是不能寿终正寝,马革裹尸也好,被圣上砍了脑袋也罢,都是我的命。”
陆夫人心下酸楚,用帕子捂着口鼻低低地哭起来,陆凌心下惶然,仍是呆呆地坐着。
勇安候拍拍老妻的肩膀,“夫人,你想我怎么做?辞了官,我们一家子归隐乡野?你可想过,我本就是从那儿出来的,如今一把年纪了,难道反要走起回头路来?再说,有朝一日起了战事,我这身老骨头也还是要再拼一把的。你要我做个富家翁,养得自个儿白白胖胖筋酥骨软,那样的日子,我过不了。”
陆凌心下一震,父亲的一席话,令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思考中。
陆夫人听完却越发哽咽起来,通红着一双眼,语调颤颤的:“你这是铁了心了,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直肚肠?”
老侯爷只呵呵一笑,脸上现出少有的认真神情,捻了捻已经有些发白的胡须,再次开了口。
“自打跟了圣上那天起,我这一辈子要走的路就定了。不会再更改。”
陆凌和陆夫人各自看了对方一眼,竟挤出了个苦涩的笑来。
“圣上待我同亲兄长一般,教我用兵打仗,又赐了我官职爵位,我现下拥有的所有东西,我这辈子的好运势,都是因了他才有的。要不是圣上,我说不好早早就饿死在那乱世里了。”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勇安候爷说到此处,喉头滚了滚,语声带了微不可查的脆弱,低叹一声,他又端起了茶碗,深吸一口气,似要鼓足勇气一般。
“圣上这几年动作频繁,我也都看在眼里,先是分封了几位皇子,斩了其中几个结党的大臣,又收了王胜兄弟一半兵权,派去北疆。早晚,有轮到我的时候。”
“有一天,他要是不愿意用我了,觉得我碍眼,想要我的命,我也任他拿去就是。”
陆夫人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脸颊滚落,想到叱咤半生的丈夫若真回归乡野,好似那拔了尺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