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鸢猛地睁开眼,窗外滴滴答答下着雨,屋角的炭火已熄灭,盖在身上的褥子也被她踢开了,怪不得这么冷。她长长舒了口气,将褥子拉回身上,回忆刚才的梦境——多出来的一幕,也不知是真实的记忆,还是梦。
你和这天下,我只能选一样……白鸢低喃了一句,很显然他是选这天下了。不知东方月碍了他什么事,竟要将她置于死地,难道东方月不死,他就得不到这天下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胸口的箭伤又和往时一样,一到雨天便隐约作痛。她坐起身,摸出一面小铜镜,将衣襟拉开,微隆的左乳上,一个褐色花朵型的疤痕出现在小铜镜里。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真丑。”
这样的雨天她最讨厌了,要是喜儿也在就好了,她可以像以往一样,带上喜儿到黔安最好的酒楼,要一壶上好的新丰酒,两三碟小菜并点心,听小家伙唠叨,坐上半昼,直到雨停。这么一想便躺不住了,一番梳洗后,她将佩剑挂在腰间,准备去找小沙弥要把伞。
才打开门,便见周砚曲起双腿靠坐在廊檐下的栏杆上,手里拿着木头和小刻刀,神色专注,握刀的手动作极轻柔,微微侧着头,侧脸的线条也如他手中的雕刻般棱角分明。檐廊外,天色灰朦,雨如细丝,他白色的襕袍自栏杆上垂落,映着不远处颓旧的白墙青瓦,像极了她曾在市集古玩店看到的水墨画。
听到声响,周砚侧头看了过来,朝她朗朗一笑,“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白鸢摇摇头,“一点都不好,我做噩梦,吓醒了。”
周砚微微一怔,随即笑着道:“不要紧,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眉眼弯而长,眼里似有晨风轻拂,他背后的阴霾仿佛被这晨风吹散,天色也明亮了不少。
白鸢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他的脸。
周砚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木屑?”
白鸢说没有,“我只是看看你罢了。”她上前两步来到他跟前,他因坐在栏杆上,与她一样高,她得以平视着他,看得更加仔细了。
那双明净澄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周砚的心有点忐忑,也有点小紧张,“你这是干嘛?”
“原来你长得挺好看。”
周砚先是一愣,继而耳根微微发烫,还好天冷,他穿得单薄,不至于烫到脸上,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别过脸,“我早就告诉过你的,你才发觉吗?”
她总算留意他长什么样了。他暗自欢喜,面上假装不在意,继续他手中的雕刻,白鸢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好奇地问他,“你刻的是什么?”
周砚摊开手掌,是一个正闭目打坐、留着长须的老者。
“这是……”白鸢蹙眉,觉得仿佛在哪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东方策,云宫上一任宫主,也是东方月的师傅。”
白鸢一时来了兴趣,挨着周砚坐在栏杆上,“你认识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当然认识他了,这老头子……”周砚摩挲了一下木头人,弯起嘴角笑着道:“活了一百零八岁,简直是个人精,天纹地理,文经武略,乾坤八卦,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懂的。对了,他和你一样,喜欢喝酒,老是喜欢把酒藏起来偷偷喝,如今看来,你这么爱喝能喝,定是受了他的影响……”
“你连他喜欢藏酒都知道?”
“当然,当年我在他那儿蹭了不少酒。我上回说,等到了镐京,带你喝比若下春好上百倍的酒,你还记得吗?”
“记得,可这世上真有比若下春还好百倍的酒?莫非在宫里?”白鸢眼睛一亮,这一年来她喝过的酒里,若下春已是最上乘的酒了,芸娘曾告诉过她,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在皇帝住的皇宫里。
“当然有,就在梵音山的云宫里,被东方策藏起来了。”
白鸢有点失望,“那只有他才知道了?可是你说过他已经死了。”
周砚得意地笑了笑,“这世上除了东方策,只有我知道他的酒藏在哪儿。等到了镐京,我大仇得报后,一定带你上梵音山,把老头子的藏酒找出来让你尝个够。”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也得我还活着才行。”
白鸢开心地朝他道:“你放心,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站起身,朝廊外张望了一下,雨还在下着,“我要去喝酒了。”
周砚讶然道:“何壮去打听周炀的消息还没回来,你现在贸然出去会危险,更何况,还下着雨呢。”
白鸢撇撇嘴,“一到下雨天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周砚有点意外,随即很快明白了,她唯一的记忆便是在雨天被周炀追杀,于她来说,雨天是厄难的开始,“你想喝酒的话,我陪你喝。”他自栏杆上跳下来,“别走开,等我!”
半个时辰后,白鸢被周砚带到小寺庙后头的林子里。这寺庙前头的殿堂虽破旧,但后头林子的景色却是别致,积雪融化,溪水潺潺流过,梅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