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走出广运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广运门前的金桥两侧,有不少人影在晃动,他们皆躲在暗处,看不清楚面目,只有一个澹澹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李元吉知道他们的身份,但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带着苏定方、谢叔方、阚棱跨过了金桥,骑上了马,匆匆离开了广运门前。 在李元吉走后,金桥两侧的人影晃动的更加激烈,时不时有低呼声传出。 “齐王殿下出宫了!” “速速回去禀报阿郎!” “……” “是不是万事大吉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 “这种事情,是我们这些做仆婢的可以随意议论的吗?” 有人影声音略高的喝斥了一句,一众人影齐齐一静,最后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夜色里。 李元吉也融入到了夜色里,只是他不喜欢长安城内的夜色。 总觉得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生机,如同身处在鬼蜮里一般。 如果不是左右武侯卫的人,时不时的从他身边路过,他真的会认为自己身处在鬼蜮里。 “长安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李元吉在心中感叹。 在他的遐想中,长安城就应该是一个繁华、喧嚣、纸醉金迷的不夜城。 人们可以在这座城池内尽情的放纵、尽情的享受、尽情的领略大唐的繁华和强盛。 如此才对得起‘盛唐’这个名号。 可惜,真正的大唐长安城,跟他遐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光是宵禁一条规矩,就足以将他所有的遐想抹杀。 “殿……殿下……” 阚棱策马追到了李元吉身边,吞吞吐吐了许久,才迟疑着出声。 李元吉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阚棱得到了李元吉的回应,赶忙道:“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吗?” 对于一个不算非常聪明的人而言,今日太极宫内一行,显得十分莫名其妙。 今日突然见成了太极宫内的监门值守,又突然见被罢了,显得更加莫名其妙。 阚棱思考了一路,也没有思考出一个所以然。 他跟苏定方和谢叔方虽然是同僚,但是身份地位差了好几个档次。 苏定方和谢叔方两个聪明人,也不喜欢跟他和宇文宝这一类不怎么聪明的人亲近。 所以他不好找苏定方和谢叔方解惑,只能硬着头皮请教李元吉。 李元吉侧头看了阚棱一眼,感慨道:“不回去还能干嘛?一切已经结束了。” 阚棱愣愣的道:“可是咱们什么也没做啊?” 在阚棱看来,没动手就等于什么也没做。 你不能指望一个做先锋的,去站在一个统帅,或者一个谋士的角度考虑问题。 如果他能站在一个统帅,或者一个谋士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他也不可能沦落为一个先锋。 如果他能有一个统帅,或者一个谋士的智慧,他也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李元吉以前最喜欢聪明人,因为跟聪明人说话省事,让聪明人去办事更省事,但是在大唐厮混了一载以后,他的喜好有所改变。 他开始喜好不怎么聪明的人了,因为不怎么聪明的人,说话办事或许不那么省事,但却非常听话,也非常好用。 更重要的是,没有太多的个人想法和个人意见,比较好掌控。 就拿豢养私兵这件事来说,李建成当初要是派一个二杆子去主持大局,再派两个二杆子去送兵甲,即便是暴露了,也不会被背叛,更不会被背刺。 最差的结果也是二杆子们以自己的名义造反,揽下所有的罪责,不连累到李建成。 可李建成派去的人,不仅不忠诚,还太聪明,心思太多。 以至于李建成什么也没做呢,就已经功败垂成。 有李建成这个前车之鉴,再加上府上还有宇文宝这种例子,李元吉自然知道了自己该喜好喜好不怎么聪明的人。 所以面对阚棱不怎么聪明的发问,李元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澹然笑着对阚棱道:“不是咱们什么也没做,而是该做的我都做完了,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了。” 阚棱还是一头雾水。 李元吉笑着又道:“此事关系到我父亲,也关系到我大哥和二哥,所以我不能跟你明说,得靠你自己悟。 你要是悟出来了,那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要是悟不出来,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反正此事最后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步,都跟你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也牵连不到你们头上。” 阚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李元吉说了这么多,他就总结出一句话。 那就是‘此事保密,不能瞎打听,也不能瞎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殿下,圣人对臣等的以后,有什么安排?” 苏定方在李元吉跟阚棱说完话以后,突然开口。 李元吉一愣,笑问道:“怎么,闲不住了?” 齐王府的人,虽然也上朝,也参政,也能在朝廷上发言,但是话语权并不重。 尤其是在李建成和李世民各占朝廷上的半壁江山的情况下,一旦开始针锋相对,齐王府的人说的话,就会被彻底淹没。 齐王府的人大多又没有什么重要的兼职,在话语权不重的情况下,就显得有些无事可做。 也只有在有战事的时候,才能走到人前秀一秀存在感。 苏定方如今正值壮年,正是最有野心,最有冲劲的时候,所以有点闲不住,总想找点事做,总想再多建一些功业,等老了以后,也好舒舒服服的躺在功劳簿上,当一个逮谁骂谁的老泼皮。 “是有点闲不住。再闲下去,臣怕臣的雄心都被消磨没了。” 苏定方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李元吉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定方一眼。 别人要是说这话,他或许会信。 但是苏定方说这话,他一个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