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书珞抬眼,眸色中藏着几分讶异,头一次这样认真地正视起她平常不曾过多在意的严掌柜来。
镇国公一事是万不可在皇上面前提及的话题,前两年,宁尚书在朝堂上不过就此事随口说了一两句,就惹得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早朝当场便摔了折子,拂袖而去。
皇上为何会对镇国公如此避讳,鲜少有人知晓其中缘由,乔书珞亦然。
她不清楚皇上的怒火究竟来源于何处,是对辅佐自己多年的重臣所背叛的愤怒,还是明知事有蹊跷却为了那道已成定局的旨意而生的愧疚与羞恼。
没人清楚皇上的心思,或许连皇上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自那件事后便对镇国公这个名号避之不及,连旁人随意提及都要怒火横生。
但这终究不是臣子们该过问的事情,见到皇上如此态度,京城中这些明眼的世家勋贵们瞬间变了风向,从之前对镇国公一事的高谈阔论各抒己见,到了后来鲜少再谈论到这个人,所有人都在渐渐地忘却当年这起举国震惊的通敌案,敢像乔书珞这样一直想着调查的更是在少数。
乔书珞揪着这件事不放,一是信得过镇国公兢兢业业辅佐大齐皇室多年,绝对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二是因为觉得此事实在蹊跷,越往深的查,越能发现不对劲来,比如,前不久寻到的尚在人世的赵嬷嬷。
可严掌柜,他又是为什么呢?
乔书珞的眼中是毫不掩饰地狐疑与探究,落在严掌柜躬下的身上,似乎是要透过这层皮相将里面的灵魂拉出来看上一遍。
许是她的目光太具有穿透力,严掌柜略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维持着脸上那抹和蔼的笑意:“不论怎样,姑娘只需要知道一点,惦记着当年镇国公一事的人,远不止姑娘一个。”
乔书珞瞳孔缩了缩,将信将疑:“还有谁?”
严掌柜对此闭口不言:“这……现下怕是不便让姑娘知道,不过,姑娘放心,往后镇国公一事水落石出之时,姑娘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乔书珞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也根本没想着严掌柜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回答来,是以,她并不意外,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煞是诚挚地对严掌柜道了声谢:“此事,还要多谢严掌柜替我遮掩。”
“姑娘言重了。”
乔书珞微微颔首,目光在严掌柜身上缓缓划过,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走出了太白楼的大门。
喧闹的长街人来人往,冷风卷地伴着声声呼啸,乔书珞抬眼看了眼天色,不由低声嘟囔道:“看来,又是一场疾风劲雪要来了……”
*
袅袅烟起,金身佛像前,佛殿内寂然无声。
顾怀远撩起下摆,抬步跨进了佛殿之内,四周环视一圈,并不见慧空方丈身影,他幽冷的视线落在佛像上,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有埋怨又似祈求。
正当顾怀远出神之际,身后一声苍老沙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顾将军在佛前不能做到心诚,佛祖如何能护佑您呢?”
顾怀远回首,慧空方丈一手立于身前,一手正捻着佛珠,缓缓向自己靠近。
顾怀远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方丈平日常说佛家悲悯苍生,不忍见世人深陷于水火,可是,您信奉的佛可从来都未眷顾过我,就算我再心诚也没用。”
慧空方丈双目微闭,口中低声默念几句“阿弥陀佛”,神态高深:“我佛慈悲,自会眷顾世人,或许只是顾将军并未察觉。”
顾怀远却没放在心上,也懒得同他打这些云里雾里的哑迷:“那是你的佛,不是我的,我也管不了他想悲悯谁。不过,话说到正事上,方丈这次寻我来所为何事?”
慧空方丈睁眼,绕过顾怀远,行止间沾染上缕缕佛香,寂静的佛殿中他沉静的声音传来:“明日,北蛮使臣便要进京,顾将军官复原职亦为此事。顾将军虽威名在外,北蛮生惧,可这些却是远远不够的……”
慧空方丈话说到一半,顾怀远却已经明白了慧空后面还未出口的话语,剑眉深深聚在一处,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语:“慧空方丈,你与背后之人助我查赵家当年之事,我虽不齿藏头藏尾之行,但心中尚怀存感念,只要不关大局,方丈所言我都可以接受。但现下,北蛮事关两国关系,你若要借我的手插手朝堂之事,搅弄朝局,恕我不能答应。”
慧空方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一丝意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回答一般:“顾将军可别忘了,害得当年镇国公下场凄惨,你被迫以如今这副样子苟活于世的人,正是当今圣上。皇上昏庸无道,这样下去,大齐也迟早会败落在他的手里!不如借北蛮之机一举推翻,另立新帝……”
正说着,慧空方丈的眼神突然迸发出一阵炽热的光芒,完全异于往常超然世外清心寡欲的佛家模样,反而有一种对某样事物狂热的渴望。
顾怀远心中警惕起来:“方丈是佛门中人,却热衷追权逐利之事,现今和你的背后之人居然还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