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寻常不过的墨梅图,枝条横逸,蔓蔓而立,墨色的枝条枝头,几点红梅点缀相映。
顾怀远抱臂而立,一脸高深地观赏着墙上的这幅墨梅图,眉心紧锁,似乎正深思着些什么,连曲佑进来都未曾发觉。
“将军?将军?”
曲佑一进书房就发现顾怀远正在夫人拿来的那幅画前愣愣地站着,半天动也不动,他连着唤了两声顾怀远才应声。
顾怀远的目光从画上移开,侧首望向曲佑,眼皮微抬,将那些疑惑的情绪全都藏在眼底。
“何事?”
曲佑微微作了一揖,上前两步低声启口:“将军,按照您的吩咐,属下派人将慧空方丈查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出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搅弄风云。”
顾怀远玩味一笑,笑容有些冷:“京城之中,能做到那种地步的达官贵人,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曲佑闻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
确然,能在京城中如此猖狂的只有寥寥几人,但他们每个人与慧空方丈之间,却都没有过深的联系,压根查不出什么。
曲佑欲言又止:“将军……”
顾怀远却打断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继续看着墙上的那幅画,语气莫名:“既然慧空那边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来,那就从太白楼下手吧。在太白楼,应该能查出不少东西。”
曲佑略微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顾怀远长身玉立,身姿颀长,可神色中却是藏不住的阴沉,连这些年一直跟着他的曲佑都有些心惊胆战。
“将军,您现在是怀疑夫人……”
曲佑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含义早已不言而喻。
顾怀远自然听得懂,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长叹道:“曲佑,现下在这京城的龙潭虎穴中,我信不过任何人。”
说罢,顾怀远再次深深地看了眼墨梅图,抬步走到书案前,骨节分明的右手执笔,在素白的宣纸上落下遒劲一笔。
“是。”
曲佑低声应道。
而也正是在顾怀远看最后那一眼时,曲佑终于将注意力移到了那幅墨梅图上。
墨梅生动,煞是可爱。
这幅画是夫人今日特意来挂上的,说是皇上亲赐,要好生供奉在书房中。
曲佑不理解顾怀远为何会对这幅画如此在意,他的眼睛几乎都要将这幅画盯出一个洞来,可终究还是没看出有什么异样来。
“将军,这幅墨梅图可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您都盯着瞧了许久了。”
曲佑好奇地问道。
顾怀远闻言,笔下不停,但眸色却变得更为晦暗。
过了良久,就当曲佑以为顾怀远不愿言明时,顾怀远却开了口:“这幅画,并非是陛下亲笔。”
曲佑一惊,倒吸一口凉气,转首再次盯着那幅画。
顾怀远当年做太子伴读时,皇上尚是个亲和的人,还不是现今这样猜忌多疑的性子,闲时常常教他与太子齐时作画。
是以,他对皇上的画迹再了解不过。
这幅墨梅图虽说应当也是名家之作,但终究还是少了几分皇上的影子。
皇上近些年确实毫不作为,身为帝王愈发庸常,远不及镇国公在世时的那些年。
但皇上对乔书珞这个外甥女却一直是宠爱有加,这些年一向如此,断没有道理给她一幅旁人代笔之作。
而且,若是旁人代笔,乔书珞自己便能瞧得出来。
故而,这幅画应当是乔书珞换的。
可是为什么呢?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乔书珞那日避闪的样子浮现在顾怀远的脑海中,顾怀远越想心中越发疑惑。
乔书珞,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
非要用这样一幅假画来敷衍自己。
曲佑虽不知其中内情,但还是察觉出几分异样来:“将军,这幅画非陛下亲笔一事夫人知晓吗?”
顾怀远利落收笔,抬起身来,声音沉肃:“不论她是否知晓,太白楼那处,都得好好查一查。”
曲佑看出了顾怀远沉郁的心情,不再多问,连忙低首应是,退出了书房之中。
随着曲佑出去的动作,冬日的北风透过间隙,裹挟着刺骨寒意卷起那张顾怀远落下笔墨的宣纸。
其上,一人于窗边伏案抄写的身影跃然纸上,寥寥几笔勾画出身形样貌,画技传神,一笔一划,分明都是乔书珞的模样。
顾怀远深深叹出一口气来,修长的指尖隔空抚过画上乔书珞的面颊,眼底情愫翻涌,是满满的不忍与心疼。
良久过后,墨迹渐干,顾怀远方将指尖落在纸上,而后又抬手在自己的唇上轻轻一印,喟叹一声,尽是无奈:“阿珞,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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