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行明白,自己当下所为不啻倒捋虎须,但她却继续大着胆子试探,因为她明白,自己当下所为并非什么“胡闹”: “当初在蔚县,你拿假身份骗我,说你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怕鬼怕黑还怕恶人,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知道你其实是神惊鬼惧,嫉恶如仇……”盛时行的声音慢慢压低:“但你倒的确是怕黑。” 说完这句,盛时行便见刘崓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又马上垂眸压下,他唇边挑起个不太自在的笑意:“谁告诉你的?” 盛时行张了张嘴,在没想好怎么直言相告之前,忽然几乎不过脑子的冲口而出:“你能不能过来?” 盛时行知道自己这句很是过分,让一个人直面自己的恐惧甚至是“死穴”非常不厚道,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想放肆一次……哪怕马上就气焰全无,嗫嚅着打算赶快走去亮处道歉,刚出口一个“嗐”,便见刘崓一步迈入黑暗——盛时行也着实没想到,□□尺的距离,他一个箭步就到了自己面前,吓得她反而往里蹦了一步:“嚯。” “是你叫我进来的,我进来了,现在能说了吗?”刘崓的声音很平和,但不知是黑暗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让他的声音自然地带了一丝威慑力,仿佛有一个“场”将盛时行包裹其中,让她需要努力冷静,才不会产生“害怕”这样没必要的心绪,她沉了沉,低声道: “没有人告诉我,你蒙冤受屈那会儿,军师心焦之下几乎说漏嘴,但无论我怎么追问,他都没有透露半个字。” “那就对了。”刘崓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叮嘱过他,到死都不能说。” “到你死还是他死?”盛时行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对面是长久的寂然。 诡异的氛围过后,刘崓轻声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到的。”盛时行开诚布公:“或者应该说,这件事如同一个不断汇聚起来的谜团,我身居其中慢慢拨云见日,前不久突然想通了。” “说说吧。”刘崓的声音似乎松弛了下来,盛时行心中有些欢喜,她明白了:他不是忌讳自己知道这件事,而是忌讳身边的人嘴不够严。 “蔚县的事情我已经说了,那会儿我以为你真的是怕黑慌张,直到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我才明白被骗了。”盛时行笑了笑: “但后来我想,你所有的行为都可以合理解释为是装的,唯有从回廊上一脚迈下来不合理,即使你是‘文弱的于公子’,但你身量那么高,那个台子并不足以让你趔趄那一下,只能是真的没看清,但又不能用轻功……”想想他当时那憨愣的样子,盛时行还有点想笑:“这是第一次让我疑惑。” “哦?还有第二次?”刘崓声音又沉了下来,盛时行似乎能对他此时心境感同身受,但还是直言相告: “其实也算不上第二次,之后的许多事让我一次一次加深这种疑惑,比方说往楔子山那次,明明是白日,刘校尉却随随便便就掏出一盏那么精巧的风灯,只能说他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后来他又说这灯是你自己请人做的喜爱之物,而且备了许多,那定是需要常备在身边的……与此相同,你夜晚出行无论有无必要,都是彻夜篝火不停,即使巷陌灯光明亮,只要路途稍远,也要提一盏风灯,庆功宴那日已近夏日,还是生了许多不需要的篝火,凡此种种虽然一样两样也可以说是你喜欢明亮,厌恶黑暗,但都加在一起,便是十分不寻常的习惯了……”她忽然又想起一宗,轻叹一声:“还有那次在牢里……” “我差点打到你那次。” “嗯。”盛时行点点头:“你那时候刚被人害了,非常警觉,我以为是我穿着兜帽斗篷的缘故,但现在回想起来,你怕是也看不清我的脸,对吧?” “嗯。”刘崓声音轻轻的,却悠长地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怅恨,又像是轻松了下来:“我自幼就有这个毛病,原本以为是眼疾,小时候也看过大夫,但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而且在白日里眼神很好,无论是远眺还是射箭,都没有问题,一直不得缘故,也没有缓解或加深,慢慢就认命了,但对我这种人来说,这个毛病极易被敌人利用,如果被斡喇人知道了我的眼睛在黑暗中不能视物,那么……” 盛时行第一次从刘崓的话语中听出了可以称之为“恐慌”的情绪,心中一痛,抬手拉住他手臂:“你不要担心,我问你这些,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我要确认……其实前几次给你把脉,我就感觉到了一丝端倪,只是当时没想通你眼睛的问题,又都是赶上你有内伤,或者高烧生病,混在病症中看不清楚,现在想来,我的判断是没错的,我可以给你治。” “你说什么?”黑暗中,盛时行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刘崓的手臂和声音都绷紧了,盛时行又伸出一只手坚定地拉住他手臂,声音也提高了些,一字一字地笃定:“我说,我能治,我给你治。” 回应她的是许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