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之后隔天就断断续续下起雨来。 和草原上不同,卫国的雨有时淅沥沥,有时狂风大作,雷电轰呜,大雨倾盆,其间短暂云开天霁,阳光亮得晃眼。 虽然也带来些寒意,但远不如北方强烈,连雪都没下。 这时,人们就会抓紧时间出去采买,或疏通下水道。 最多不过半天,又会接着下雨,天晴的间歇很宝贵。 雨下了半个多月,若在草原上早就下起雪来,这里却只不过稍微冷了些。 卫国人怕冷,一个个裹成了大狗熊,鲁特和脱脱花却觉得凉爽,仍是面圣的那天的一套衣裳,连半边袖子都没揣进去。 这些天鲁特早出晚归,每日和卫国各部门商议细节,已经谈妥得七七八八了。 原先匈奴开口的十万石粮草被打折成了七万石,而且在立春前分七期送到,规定了这些粮草一粒米也不给边境上的右贤王部。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要和密谍司谈怎么合作打击右贤王,包括派细作,拉拢收买刺杀他的得力干将,挑拨与王妃的感情,送美人松懈其意志等。 有的鲁特能做决定,大多数时候只是记录下来,回去后转达给桑英霆,这些事千头万绪,很繁杂。 “出来吃饭了!”每天鲁特鸡叫就起床,宵禁前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就为了这一个多时辰的相处。 片刻,门开了,脱脱花连连打着哈欠,头上一小撮呆头,眼角还有黄黄的眼屎。 “今天有你喜欢吃的。”看到她不修边幅拉里拉蹋的样子,鲁特的怜悯瞬间消散无踪,吼道,“去洗脸刷牙,赶紧的。” 脱脱花满不在乎:“洗什么洗?学了这臭讲究的毛病,过些日子回去还不是要改过来么?改来改去多难受!这里没有外人,给谁看?” 鲁特别过脸去,本不想理她,实在忍不住老妈子般劝道:“这里是鸿胪寺,全是外人,等他们回国后你的德行扬名各国了。不想给你父王丢脸,就学着斯文点。” 脱脱花撅着嘴,去到井边,单手就将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 她象是后背上长了眼睛,故意撸起袖子,崩紧出结实的肌肉,显摆地晃了晃。 鲁特坐到了桌边,不禁叹了口气。 走之前没跟塞莱玛说实话,估摸着时间也该摊牌了,天知道左谷蠡王怎么安抚她。 鲁特记得出发的前一夜,中军帐的灯火亮到了大清早。 他口口声声“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老子眼不见心不烦”,分明还是舍不得。 脱脱花这样的孩子又怎么能让人真的狠下心来呢? 洗漱完毕,脱脱花蹦跳着跑回了餐桌旁,伸手就抓了只最喜欢的小笼包,视线却被桌上一小碟黑乎乎粘住了。 只见鲁特咬一口油条,夹几丝那玩意儿,吃完后眯着眼,砸巴着嘴,再喝口蛋花醪糟汤,夹几丝,油条吃完了再吃小笼包,仍是时不时要来上点。 脱脱花凑近些,闻到股怪异的味道,倒不难闻。 这孩子脸皮忒厚,装什么装?还等着别人求她吃吗?鲁特粗声粗气说:“闻啥?想吃你就吃呗,毒不死你!” 脱脱花眨巴一下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扭过头:“不吃,不稀罕!” 怪事了? 第一次吃油条,她直夸比肉还好吃,一气就吃了八根,吃完油沥沥的手就往皮袄上抹。 第二天吃小笼包,吃完后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是她自己说的。 吃醪糟时边吃边往茅房跑,回来还要继续吃…… 她闹出的笑话还少吗? 劝了几次她都不肯吃,鲁特决定不逗她玩了,给她个台阶下,夹了些放在了她的碗里:“吃吧,不笑你。” 脱脱花仍是大口嚼着油条,完全不为所动。 她越是不吃,鲁特越是觉得奇怪,非得要劝她吃不可:“这是你没吃过的,不尝尝鲜吗?说是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叔啥时候骗过,没见叔自己也吃吗?” 脱脱花喝了口醪糟汤,连瞅都不瞅一眼。 “今天一大早是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娘们叽叽的,一点儿也不爽利!是不是又闯祸了?说了不要跟别的国家的使者们打架,你没有听,对不对?”鲁特有些担心,却说不出软话。 脱脱花在皮袄上擦了擦手:“这么少,还不够塞我的牙缝。我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喜欢象卫国人小猫似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小孩的心事真难猜,鲁特笑了:“要是这个大头菜你也能大口大口地吃,我就佩服你。” 脱脱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