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的第二日,玉茶湾的茶农们开始炒茶了。 小小村落,零星村户,炒出的茶香却随风飘出了好几里。绵延而上的梯田里,整齐排列着采过的茶树,清透细腻的细霜覆于翠绿叶片,远远望去竟泛起一层浅浅的银色。 徐青芽踩着晨露推开自家爷爷制茶的小院,跨在臂弯的竹篮里装着刚刚出锅的肉包子和小米粥,守院儿的小狗嗅到香味撒着欢狂奔而来,徐青芽在它肚上轻轻踢了踢,熟练地从篮子里掏出干骨头一扔,小狗又晃着尾巴欢喜而去。 玉茶湾位于缁州境内,是此州有名的茶乡,所产的“喜上眉梢”驰名全国,曾是先帝爷钦点的皇家贡品。 喜上眉梢是冬茶,生长条件苛刻,产量极少,因此价比千金,尤其优秀茶农炒出的茶,市面上更是千金难求。 炒茶是项技术活,即便是茶农遍地的玉茶湾,能炒出上品好茶的茶农也不超过十个,而徐家爷爷,便是这十几人中的佼佼者。 “爷爷,吃饭了。” 徐青芽将早食在桌上摆好,探头见炒茶棚子那边还没动静,就知道自家爷爷怕是又在棚子里睡了一宿,登时上了脾气,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大踏步冲进棚子,放大嗓门嚷嚷:“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熬夜炒茶,困了就回房睡,现在都入秋了,你一个老大爷老是睡棚子,染了风寒没人帮你扛!” 徐家爷爷睡得正香,正想翻个身继续睡,冷不丁被破空一顿吼,吓得没稳住身体,竟从长凳上一个轱辘滚了下来,好在地上铺着干草,老胳膊老腿才没受罪。 “青芽啊,你爷爷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你这吓啊。” 徐家爷爷从地上爬起来,挠了挠沾着草屑的乱发,咕哝着说:“过两天我就得上京,得在走之前把事情做完。”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自家的茶早就炒完了,你现在是在帮阿虎家炒。哼,你就这么菩萨心肠吧,早晚有一天这玉茶湾所有的茶全都要堆到咱家院子里来!” 徐青芽把爷爷扶起来,搀着他在院儿里的小桌旁坐下,嘴里继续数落道:“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今儿回去好好歇一歇,我们明儿一早就走,看看谁家还好意思来求你炒茶。” “傻丫头,那阿虎家跟别人家能一样吗?那可是我给你相中的亲家,我跟阿虎爹娘都商量好了,等明年一开春就过聘,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 徐家爷爷嘿嘿笑了几声,挤眉弄眼道:“那几个喜欢你的小伙子我都瞧过了,就阿虎合我眼缘,老实忠厚,长得也端正,将来我这手艺也算后继有人……” “怎么,我就不算你后人?我炒茶的手艺就不行?” 徐青芽不高兴:“这炒茶又不是什么江湖绝学,你还来个传男不传女不成?” “这炒茶是要拿手贴锅子的,你一个小姑娘,还没出嫁,就炒出一手老茧子来,难看死了。” 徐家爷爷瞪她一眼,哼道:“我虽然穷,可孙女也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不能吃这苦。” “你家孙女也是喝粗茶吃淡饭长大的,不见得就比别人家金贵,阿虎虽然是个好人,可太木讷,我不喜欢。” 徐青芽戳了戳碗里的小米粥,垂眸道:“我若是个男人就好了,可以继承你的手艺,还能走遍全国,品遍名茶。” “少说傻话,这次去京城,我一是为了紫馨碧落,二就是带你去置办些上品的嫁妆,等回来之后,你就可以开始绣嫁衣了。” 徐家爷爷不理会孙女的小心思,三两口扒完碗里的小米粥,然后捏个包子回了小屋,清点上京要带的东西。 徐青芽也没了胃口,把碗筷收拾好,回了祖孙二人位于溪畔的庭院。 十日后,这乡下来的祖孙俩兜兜转转,总归是赶在南滇使臣之前到了京城。 沣国国都,南城玉京,乃沣国最繁华之地,每年秋至,便有至少四国的使臣前来朝贡,这其中,气候温润的南滇呈上最多的便是贵茶——紫馨碧落。 徐家爷爷是个茶痴,年轻时曾遍访全国,见识过不少好茶,却唯有这紫馨碧落,一直弄不到手。后来南滇归顺,五年前开始每年朝贡,徐家爷爷几次想要上京,却都因为各种意外而耽误行程,错失机会。今年他留了心思,带上了自家孙女,年轻人精神好记性好,陪自己一起也算多了个保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京城人多,加上有使臣朝贡,因此不少百姓都聚在城门附近看热闹,蛙卵一般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徐青芽身材纤瘦,徐家爷爷又年事已高,二人被人群这么一挤,眨眼就各自分散不知身处何方。 徐青芽自幼养在茶乡,一直远离俗世尘嚣,初入京城这种繁华之地本就惴惴不安,跟爷爷分开之后更是满心惊惶。她用带着乡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