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定郡沿河入武威郡, 渡河而过,便能看到,原本沿河北岸而建的长城也随即转向朝北而去, 径直指向武威郡治姑臧的方向。长城的分界设置在郡地中部,依托于河流山川而建,大多是其建造之时的历史必然。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大汉疆域的分界线。疆土边界还要在更远的地方。就比如说另一处出名的长城之外汉土,就是弱水尽头的居延泽, 也就是张掖居延属国。居延塞与固阳塞所承担的边防责任是很相似的。大约是因为北匈奴流亡北迁,加之丝绸之路多年不盛,居延的边防压力要比固阳小一些, 但在灵帝统辖年间, 依然不乏鲜卑进犯酒泉劫掠的记录。这两年间在乔琰的出塞打击后,连带着此地的情况也要比早年间好上不少。而眼下金城陇西之乱平定后, 乔琰举目看去,便见到了不少往来于官道上的汉人。这场面虽还远不及后世所说的“金张掖,银武威, 玉酒泉”之繁盛, 却也让她多了几分欣赏周遭的心思。这种稍显闲适的心情在韩遂身死、马腾投降之前, 大概是不可能有的。而今嘛……她既与徐庶说, 这是万里行路增长见识,也不妨让自己放松放松心情。自四月出兵于凉州到此时,已有三个多月。别看在高平城一度屯粮停滞了些许时日, 其中的种种指令下达,依然少有喘息机会。是杀戮震慑还是拉拢收降, 也需要她始终紧绷着心神来做出判断。陇西金城一行间但凡有所差池,她带来凉州的并州军都极有可能要面临不小的损失。就连跟董卓和袁绍之间的拉锯谋划,也得因势利导, 小心谨慎才好。好在——在并州提前做好的种种筹备,都让她成功得到了今时的局面,她也总算能松一口气。只是这度假的路途也不能算是个坦途。河西走廊的入口乃是乌鞘岭,若要进入武威境内,便得翻越乌鞘岭而过。行至山中,乔琰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斗篷。乌鞘岭的地势在这一片高原之上不算特别高,可犹在夏末,乌鞘岭上的温度也依然低得吓人。难怪在典籍中会屡屡记载,乌鞘岭上的盛夏时节,也多见飞雪弥漫之景象。今日倒是并未见到落雪。可乔琰与徐庶等人抵达乌鞘岭的时候已近黄昏,自此处往西望去山岭尤高,积雪几入云中,也将落日晚霞早早给遮掩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些许铺在天边的余晖映照在草甸之上。这种日月交替之时的冷意,便已无声地弥漫了上来。那些草甸也仅能算是零星分布着,更多的地方是纯然光秃的一片,更助长了这种荒凉感。可这便是边陲的常态。顺着山势而建的大汉长城因近年来的无暇顾及而有多处坍圮,顺着这一线起伏朝着前方山高之处望去的时候,自有一种奇特的雄浑壮阔之气和历史沿革的轨迹。只是当山边缘停留的最后一抹日光都被吞没在夜色之中后,扑面而来的冷风愈发带上了几分砭骨的寒意,还是有些难熬的。乔琰没打算趁夜赶路,而是寻了个乌鞘岭上的商旅驻扎地稍事休整。身边跟着的下属将携带的炉子点着了火,烫了碗汤给她递了过来。“出乌鞘岭的感觉如何?”乔琰朝着徐庶问道。比起徐庶这种“正常人”,乔琰觉得自己在体质上的加点很有那么点赖皮的意味。她是不怎么怕冷,她的下属没她这么抗冻。虽然已让人带上了御寒的衣物,这种地形阶梯分界线上的“拥裘御酒,体犹寒悚”依然不是那么好玩的。但徐庶喝了口热汤缓过神来,只回道:“若君侯非要听的话,我只能说想到了两句诗——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①”乔琰当即笑了出来。这便是如今的汉人气节!元狩二年,霍去病自陇右翻乌鞘岭而过,进击匈奴,斩首俘获者以万人计,斩杀匈奴折兰王与卢侯王,令匈奴之中多了这样一支不知道何人所做的悲歌。焉支山位于张掖境内,祁连山位于武威郡边界,正是匈奴牧马放羊之地。这便是当年被杀得四散奔逃的匈奴人的真实写照。在此刻星月之下,前路的长城隐现于夜色间,让人在这苦寒气象之中依然不免想象,当年的河西之战到底是何种景象。徐庶的这番回答倒是很有胆魄。乔琰接话道:“是啊,若不走这一趟,又如何能亲眼得见此等雄关漫道真如铁之景呢。”她将手中的热汤一饮而尽,起身朝着远处瞭望。山河状阔,人也当有鲸吞天地之豪情。若只居于庙堂之中,寄情于方寸之地,何能想到,便是不毛之地也有这般风情。人是需要看得远一些的。在她举目四望间,北方群山在夜幕中只剩下了逶迤连绵的剪影。到了第二日翻越过了乌鞘岭最高处后,那片剪影后头更高处的雪山才于日光中浮现在了她的视线中。那便是祁连山了。祁连山中据传有六条河流东出河谷,所灌溉出的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就是后来的六谷吐蕃。不过如今此地最出名的还是卢水。乌鞘岭上的地表贫瘠并未影响,当她领着这一行人正式抵达武威郡的核心区域后,目之所及都是各种草木繁盛的景象。这片被流水灌溉的土地,若非是战乱导致的地广人稀,本不该只是这桑树载道,路有胡麻的景象而已。但自地面这一片青绿朝着西北方向望去,尽是这样的颜色,在先前她已制定了凉州发展屯田事业的其中一“带”正在此地的计划后,便只让人觉得万分欣喜。这确实是一片尤其适合种植和放牧的土地。人若不足,便从其他地方招揽来就是!何况若此地开发得宜,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