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并未让人听出其中有任何因手握重权而借机威胁的意思,也并没有寻常请罪之人的忐忑。 起码从本不希望她给自己下此定论的皇甫嵩看来,与其说她这是请罪,不如说她这是在以一种陈述的口吻将她确实有些越界的举动剖白在大庭广众之下。 曹操与她在虎牢关的会面促成了她的这番陈说,毕竟倘若此事会被曹操提点出来,也极有可能会变成他人用来挑拨长安朝廷关系的由头。 所以她必须抢先一步。 与其等到有人来将此事以批驳的口吻说出,还不如由她自己来先做出一番审判! 而现在,她已又朝着刘虞行了一礼,将这个问题彻底移交到了对方的面前。 “臣确有不尊法令、疑似非臣之举,请陛下圣决惩戒,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 在场之人里王允等有压制乔琰意图的,看着乔琰的表现不由面色复杂。 刘虞到底能不能对乔琰做出真正意义上的惩戒,简直是板上钉钉的! 不能! 但凡这三条罪状都是由其他人提出的,无论乔琰到底是有心之过还是无心之失,她这个大司马的位置都有被动摇的可能。 既已掌握了远胜过其他臣子的权柄,便也实不该再做出更为僭越的举动。 无论那徐州幽州益州等地是否是由乔琰夺取回来的,只要这天下还姓刘,坐在天子位上的也还是刘虞而不是乔琰,她就必须遵从大汉的规则铁律。 可现在她当先一步将这一二三处违制之事摊牌在刘虞的面前,刘虞便绝不能动她了。 这样的一个有功之臣,立下的战功甚至不能只以封狼居胥来类比,只是在消息难以及时远程传达、对峙敌方需有剑走偏锋之道的情况下,拿出了些权宜之计,若是就要因此对她做出什么惩戒,这天下又还有何人能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以兴复汉室为己任呢? 纵是王允这等对乔琰存有“偏见”的人,设想一下代入到刘虞的位置,都不免觉得,在这样开诚布公的情形下,最合适的处置之法,还是来上一出象征性的惩罚便将此事揭过,反倒能在外界的传闻中多出一番君臣相得的佳话。 而当王允看向刘虞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对这位坐在王座之上的天子而言,乔琰的这番真心话很可能并不只是让人无法对她的一些行径做出苛责,甚至还让他对于乔琰的认知,又发生了些王允并不希望看到的变化。 就算没有全盘打消对乔琰的疑虑,也势必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潜藏的负罪种子。 糟糕!这不是 什么好消息。 王允的猜测也并没有错。 在乔琰最后那句“以儆效尤” 四字,以掷地有声的状态收尾后,刘虞的指尖动了动。 随后他站了起来。 这两年间他在精神上的疲累势必拖累到躯体,若非随侍的鲜于辅上前来扶了他一把,他甚至险些摇晃了一瞬。 但随着他的动作,在场的众人都将视线朝着他转移而去,便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那十二旒冠冕之下漫生的白发上。 如若说在刘虞三年前登基的时候,众人只是从他当时战败又丧子的情形里感觉到一点生命力的衰败,依然还能看出其身为州牧的气度,那么今时,这种年迈之气便好像已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算起来后汉的众位帝王平均年龄都不高,刘虞在其中已可算是“高寿” 的了。 在跟乔琰两相对望之间,这种年龄的差分更是清楚地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也包括了刚在宗正司寻了个官职的刘备! 他初来长安之时所感到的绝非只是个错觉。 但此刻众人会在意的并不是这种年长年少的差异,而是刘虞对乔琰所说之事的回应。 官职的委任出自乔琰的谋划、武器的前沿发展掌握在乔琰的手中、后进人才的栽培多出乔琰门下—— 刘虞总是该当说些什么的。 他开口问道:“烨舒,你当真觉得这些是叛逆行径吗?” 乔琰还没有对此给出个答案,刘虞便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为官之人、将帅统领是否适合于处在这个位置上,你应当对此心知肚明。在长安的司法、礼制、考校团队一个个构建的时候,你很清楚不能以亲疏远近来决定官职高低。若非如此,你也不必与兖州乔氏划分界限。” “武器研制的最新成果若不能先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先作为敬献天子之物,难保不会为人所泄露,将消息送到敌方手中。战果不能表现出其优势作用还在其次,若令其反过来成了敌方克制于我方的工具,个中伤亡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