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二十九年,二月中旬,南河村。
打进入二月之后,天上小雨淅沥沥下个不停,伴着寒风一股脑儿扎进人的皮肉里,透骨的冷。
然而此刻一群人却不顾寒风细雨,聚在一处山坡上,个个神情严肃,不时伴有哭泣声。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负手而来,向人群中的半大少女问道,“大丫,你以后怎么打算?”
其他人不禁竖起耳朵,少女身后的两个孩子也同时看向她。
少女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她一直是谦卑的低着头,此刻才抬首,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很是狼狈。
她算不得好模样,只是胜在年轻,平日里勉强称得一个俏。然而这会儿曲大丫满脸憔悴,瞧着不像十三岁的少女,倒像一个饱受沧桑的老妪。
众人不忍的别过脸,族老心里叹气,但事情压在眼前,不得不处理。于是他沉着脸又问了一遍:“如今你们双亲亡故,你是长姐,可考虑过以后?”
族老紧紧盯着曲大丫的眼睛,脸上的褶皱似老树皮一般,肃穆无情,无形中有种压迫,逼迫曲大丫应承抚养弟妹的重任。
少女恍若未觉,呆呆的看着远方山峰,冰凉的雨丝浇了她满身,落在她的鬓发,她的额前,她黑色的睫毛上,雨丝微小细密,可却连绵不断,最后汇聚成珠从她眼角滑落。
她沉默的太久,众人有些不耐了,曲大丫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
她没有回头,但身后仍然传来怯怯的哭音,“…大姐,我好怕…”
那哭声细弱可怜,从前能听得曲大丫心都软了,恨不得把一切都交付出去。可她老了老了,只有凉薄的几句:“对不起大姐,我们也很难,你再帮我们最后一次。”
破庙四处漏风,那一晚的雨比今日大,风也比今日寒,能凉到人心底底去,最后要连血都冻冰了。
族老眉头皱的更深,“大丫头,你……”
话未说完,他眼前一花,少女直挺挺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众人愣了片刻才上前把人扶起来,又掐人中又拍脸,可少女仍然双目紧闭。
一名妇人迟疑道:“三叔伯,大丫好像发热了。”
一瞬间族老的脸色比天上的阴云还难看,他死死盯着大丫的脸,又扫一眼曲家两个小的,胸膛起伏不定,最后只憋出一句:“还不把人送回家,去请大夫。”
不然曲老二前脚死了,后脚曲大丫也没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众人默默往回走,心里不免责怪曲大丫晕的不是时候。好歹应下族老的话再晕。
一般家中双亲亡故,孩子又未长成,多是由近亲接过养大。
但曲家情况特殊,曲老二上头有个大哥,曲老大年轻时候被征兵,去了就没回来,过了几年衙差给曲家人送来一笔抚恤金。
曲家老两口拿这笔钱给二儿子娶媳妇,日子过得美满,渐渐的忘了曲家还有个早死的曲老大。
后来曲家老两口老去,没两年曲老二他媳妇儿病故,如今连曲老二也去了,村里人便忍不住多想。是不是曲老大心有怨怼,才带走了曲老二。
不过这种事没影儿,村里人也就心里嘀咕。不过因着这个原因,没人敢把曲家三姐弟带家里。
最好的法子是让曲大丫担下抚养弟妹的责任,之前在曲老二坟前,族老一再逼问便是为此。
众人心思各异,不知不觉回到曲家破烂的院前,族老叮嘱几句就转身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而后也相继离开,最后只留下一个心善的孙大娘照顾。
不多时孙大娘她儿子带着赤脚大夫来,给曲大丫拣了些祛风寒的药,付药钱时曲仁量和曲小妹缩在堂屋的八仙桌后。
孙大娘眉头不展,只好帮付药钱。
外面雨势渐增,厨房里的浓郁药味也被阻拦了大半,曲仁量绷着脸,一张还带稚气的脸盯着西屋方向,充满嫌恶。
那目光太过阴沉,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岁孩子身上。
曲小妹不知是被风吹的冷,还是被她二哥眼里的恶意骇住,小心翼翼唤道:“二哥。”
曲仁量眸光晃了一下,刚要说话,一声震天巨响将二人吓了个激灵,原是刚才一阵大风将堂屋的门吹动,狠狠打在墙上。
无数冰雨落下,兄妹二人只能躲去墙角,曲小妹眼泪汪汪:“二哥,这屋子不会塌了吧。”
曲家那点家底早给曲老二换了药钱,如今头顶的不再是瓦片遮风挡雨,而是换做茅草。
曲小妹望着头顶,小声咕哝:“还是瓦片好,茅草根本挡不住雨。”
曲仁量沉默。
大门吱呀作响,屋里没点灯,昏暗又寒冷,不多时屋里响起咕噜声,曲小妹脸色微红。
曲仁量脸色红红白白,他爹一早儿就没了,他只匆匆吃了一碗粥,如今大半天忙活过去,他肚子里什么都没了。
如果他大姐现在醒着,该给他们做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