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景十六年冬,赶上了新皇登基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整个京城一片素裹,老将军萧衡在府门前下了马,身上已经积了一层不浅的雪,怀中的女孩却分雪未沾。
夫人王氏带着十岁的萧桓一早便在轿厅等着了,看到萧衡领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时,虽然满脸不悦却还是接过下人递来的鹅毛掸子给他扫身上的雪:
“你这一走三月,我和桓儿在家等得急,你倒在外面过得滋润。“鹅毛掸子随着最后一个字重重的在萧衡得肩头一打,萧衡听出了王氏话里所指,随即笑着把身后的女孩拉到王氏面前:“夫人看这女娃生得如何啊?”
王氏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粉面团子,年纪虽小,但眉眼间却昭示着她那长大后的倾国倾城,女孩怯生生地拉着萧衡的手,眼睛不知所措得撞上了茶桌边萧桓的目光,年纪尚小的她并不能察觉眼前大哥哥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只看到这个比自己高一半大哥哥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糖果子递给自己。
“生得不赖,可是瞧不出半分将军的模样。”王氏也拿起一个糖果子,刚打算放进嘴里,一瞧竟是与粉面团子手里的一样,又嫌弃的扔了回去。
萧衡假装没看到这一幕,他弯腰把女孩抱起来:“不像我就对喽,夫人都夸我给桓儿找来的小媳妇漂亮那就是真漂亮的。”他用手捏捏女孩的小脸,笑着看向王氏。
“哎哟,这这这..”王氏回过神来忙得拍了拍手,然后从萧衡怀里接过粉面团子,顿时心生欢喜,看着愁容一扫而散的王氏,萧衡接着说:
“来时路上见有人卖女,我看这女娃乖的很,不忍她被随意转卖,便五两银子从那赖皮手中要了来,等桓儿束冠,这娃也刚好及笄,到时候就留给桓儿做个妾也好。”
知道这孩子不是萧衡的私生女,王氏喜笑颜开,她把女孩放在地上,拉起她和萧桓的手放在一起:“这娃有名吗?”
将军还没开口,女孩先发出了柔弱的声音:“晓声。”她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看萧衡和王氏,又看了眼面前拉着自己手的俊美的哥哥,声音微微颤抖:“梁晓声。”
二十九年冬,是日大雪,十八岁的梁晓声在子时于梦中惊醒,卧房的纸窗不知何时破了一个洞,刺骨的寒风便是沿着这一间隙将她从梦魇中拉起,走到窗前,陡然增长的凉意让她彻底睡不着了,窗外雪落下的声音簌簌,她披上五年前萧桓从塞外给她带来的白狐皮做的披风,赤脚踏进了屋外的积雪。
雪顺着风骚着她的鼻子,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给不断增长的积雪增加上一份亮晶晶的色彩,她闭上眼,寂静的只有雪声的花园将她的思绪带回了十三年前,她躲在有些年头的红木衣橱里,透过柜门的缝隙,一个穿着官服的士兵将母亲凌|辱|致|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都不敢将目光投向她所在的衣柜。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的梁晓声被大门踹开的声音惊醒,她浑身颤抖生怕是那个官兵找到了她,紧接着柜门被打开,萧衡看到眼前的女孩紧闭双眼,修长的睫毛微颤。
一个大而有力的温暖怀抱将她包裹住,熟悉的味道,梁晓声知道这是萧衡找到她了,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转化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没有娘亲了,我没有娘亲了。”
萧衡紧紧的抱着梁晓声,过了好一会才声音颤抖的说:“萧父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阿娘没有碑,连坟都没有,她被萧衡埋在大树下,看着逐渐掩埋于黄土之下的娘亲,梁晓声再一次止不住的哭了出来,这一次她使劲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萧衡跪在已经平整的土地上,无声的泪跟着茫茫白雪,覆盖于没有姓名的女子之上。
回去的路上,梁晓声被埋在萧衡的貂裘之下,那时她不懂为何母亲总是说这几年是自己赚来的时光,母亲总是一个人坐在门前,眼里饱含泪水,只有那个身着铠甲的男人的身影于黄沙一起出现在院子外时,母亲才会放下手里的针线,泪中带笑的紧紧扑进那个男人的胸膛。
在萧府的那五年,自己虽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少爷妾室,但却被正出的小姐的礼数对待,诗书礼乐,琴棋书画,大小姐该学的她都学,又因自己对医术颇有兴趣,萧衡还找来了太医院的太医教导自己医术,懵懂的五年里,她不还不能理解自己和萧桓的关系,她会跟着萧桓在书堂读书,也会坐在廊前看萧桓习武,萧桓会带自己去后山打鸟水里摸鱼,也会在受责罚时独自揽下全部的责任,每当这个时候,夫人便会啐上一口:“被女人绊住的东西。”然后又笑着递给自己一捧糖果子。
想到这,梁晓声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了一下,“阿嚏!”,她把几乎要冻僵的脚小心翼翼地从雪里抽出来,忍着痛踱回卧房,用来盛水擦地的木桶在黑暗中绊了梁晓声一脚,守夜的丫头听到动静挑着灯笼小跑过来,看到双脚通红的梁晓声就披着一个披风坐在床边,急得立马打了一盆热水来。
冰凉的脚碰到热水的那一刻,温度的骤变让梁晓声不禁把脚缩了回去,本就白嫩的脚在两种不同的温度的刺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