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骑了马,并行至城外山脚下。
江归晚本想凭着山高来辨认鹿华山,可现下是深夜,纵使明月悬照,那些山影重重也不能识得清。
江归晚懊恼道:“这次怕是不行,我估计带错了路,不如……”
常溪亭没停下步子,他半点犹豫也没有,略微有些随意地挑了个方向往前走。
“为何不行?左不过是些风景,快过来。”
江归晚看常溪亭越走越远,也不再多言,快步跟了上去。
“常溪亭,我们没照明的灯。”
“江女侠怕黑?”
“不是,怕死。”
“……”
这座山也不知是不是鹿华山,但确实挺高的,江归晚和常溪亭两人一刻未歇,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才走到顶。
最高处没了遮挡物,莹白月光铺满了两人脚下的路。
山顶上有一间凉亭,摆了一个方石桌,两个石凳,桌子上用石头画了个棋盘。
常溪亭:“可会棋?”
江归晚也看见了棋盘,她道:“会,但是没有棋子,而且在这月光下也看不清楚……”
常溪亭:“会下就行。你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走。”
常溪亭说完大步流星往山下走。
江归晚瞧他下棋的兴致挺高,也没再劝阻。
她刚刚站在远处,竟是没看见这石桌上居然镶嵌了四颗小小的夜明珠,但应该是年月久了,光不怎么明亮,现在近了,倒是能看得清楚棋盘,但也就只限于棋盘了。
常溪亭也不知道从哪处捡来了几十颗圆润的小石子,他一路捧着,走到石桌前动作轻缓地放在棋盘上。
常溪亭一边分着石子,一边跟江归晚讲着:“条件有限,就这么简易点,你我各一半,一局定胜负。”
江归晚还没有这样下过棋,她看着颜色形状都差不多的石子,问道:“又无黑白,如何定胜负?”
常溪亭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回道:“哪能处处有黑白?在这里就随心随性,图个有趣而已。输赢等天亮见分晓。”
江归晚不懂输赢如何天亮见分晓,但此刻也不想问了。
于是,在这深深夜色里,两人裹着凉风细雾,一人一步棋,下到了黎明破晓,旭日初升。
“输赢怎么算?”
江归晚看着棋盘上清一色的石子,试图辨认出哪颗是经她手落下的。
常溪亭拿着他手里最后一颗子,看着棋盘道:“慌什么?我还有一子。”
确实不慌,一夜都这样过去了,现在也不急着走。
江归晚支着下巴,半闭着眼道:“不慌,你慢慢想。”
她原是想打个盹,毕竟整夜都没合过眼,她一向作息规律到点就睡,甚少熬夜,更何况是整个通宵,这一打盹,直接陷入了深眠。
周围很安静,只几声空谷鸟鸣幽幽传来。
常溪亭的视线不知何时起,从棋盘上移到了正伏桌安睡的江归晚身上,他的目光很平静,就这么长久地看着。
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他这些年,南南北北到处闲走,也遇到了形形色色,或善或恶的人。
但在这样的一个清晨里,那些人,那些景,那些过往仿佛化成了烟雾,从他脑海里抽离,挥散,缓缓的,慢慢的,最后只剩下一个影子。
他看得见那个影子,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影子是谁。
所以,他得离开。
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没有道理可讲,他至今也不懂天命到底是何意。
他求生的时候,天意要他死,他求死的时候,天意又让他生。
师父总说无事卜一卦,一卦知结果,少些蹉跎,少些执念。
常溪亭摸了摸身上带着的铜钱。
他并不精于此道,他做事向来是万事不过心,万事随性,因此师父给他的这三枚铜钱,时至今日才第一见了天光。
江归晚问他如何定输赢。
可这输赢哪里在这棋盘之上。
常溪亭收回了视线,他闭了闭眼,铜钱随着他的动作抛至空中,又快速落于他手心。
“输了呢。”
常溪亭无声笑了笑,他把铜钱重新收起来,最后一个石子也终于落在棋盘上。
太阳此时已经完全露了脸,暖融融照在身上,驱散了凉意,江归晚沉在睡梦中,本能地向温暖的地方偏了偏身子。
“江归晚,我们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