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吗?”
阔儿孤正惬意地摇着尾巴,听到这句反问它微微一愣。
刹那间百种念头在脑中转过,阔儿孤谨慎地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分析与猜测咽下,只眯了眯眼,笑道:“大王!小妖愚笨,这、这一时猜不透大王心思,您有话还请直言呀。”
那骷髅轻轻地笑了笑,声音里还带着点少女的娇俏。
阔儿孤压了压耳朵,伸手拂去凑近的飞蛾:“大王?”
“阔儿孤,满洞小妖里,你是数一数二的聪明……”狐怪听了,猛地将胸膛一挺,“也最得我喜欢。”
阔儿孤笑咧了嘴,连连点头:“小妖嘿嘿……小妖愿为大王肝脑涂地!”
那骷髅转过头,用空洞的眼眶看了它一眼,慢悠悠地补上:“可是……”
微微晃动的狐火猛地停滞,阔儿孤的笑里生出了些忐忑和不安:“大王,可是小妖何处做得不好?”
狐怪问着,忽然想起红眼睛的兔子精,几时开始它有胆子在大王面前自作主张?
这后天生的妖魔心思甚重,明明是只公兔子,却学了女妖手段,惯爱在大王面前作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怜模样。噫……难怪一短一长通了九窍后修为增长得这般缓慢,原来功夫都花在构陷其他小妖——尤其是构陷自己身上!
着实可恨!
阔儿孤暗自咬牙,原以为这妖老实,没想到却是自己走了眼。它盘算着,等人的事儿一了,就得寻个由头,将兔子精远远地打发到其他山头上去。
这些念头转得很快。阔儿孤自认有了对策,便压下浮动的心思,接着听那“可是”。
然而骷髅却不遂它心意,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你有何处做得不好?这满山小妖数你最尽心。”
阔儿孤先是要笑,可眼睛还没弯,一股凉气就从尾椎骨爬上,只冻得它打了个哆嗦。
今夜的白骨夫人忒不对劲——先时只有别妖夸她的份,哪听得到她称赞他妖?阔儿孤疑心一起,便从白骨夫人的话里品出些许别的意思来,它越想越心惊,忍不住提起古灯台,用幽绿的狐火照一照。
那骷髅会动会笑,仿佛与寻常妖物无异。可……阔儿孤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幽冥界的景象,但今夜它立在此处,九曲洞里白骨夫人妖气尽去,鬼气愈增,恍惚间狐怪竟以为自己见过勾魂使,已入森罗殿。
它不觉往后退了半步。
这半步将它拉回阳间。阔儿孤听到飞蛾扇翅、麋鹿啃桃的声音,还有那长风吹过洞穴发出的细微呜咽。
骷髅正侧着头,不解地瞧着它。
阔儿孤心弦一松,暗笑自己多心:“小妖可有何处惹了大王不快?”
未等骷髅说话,它举着青铜盏,又迟疑道:“在大王面前,小妖是个老实妖,不懂那些弯啊绕呀,倘若小妖的言语让大王不喜……”
说到这儿,仿佛一束天雷从头顶劈下,劈得阔儿孤混沌尽消,它从未觉得自己的思维如此清明。
“大王!”狐怪恍然大悟,“大王您何苦自降身份,与她相比?”
骷髅微微俯身,手骨擦着它的毛搭上青铜烛台,阔儿孤一滞,满腔的义愤不知从何处散去,它僵着身子,由着她接过灯盏。
先前被它打伤翅膀的老蛾落在灯盏边缘,与那晃动的焰心只隔着短短一指。
“我自人而来。”
阔儿孤毛发几耸,它不明白怎么短短一个下午过去,白骨夫人就改了性子?妖国大计似要在眼前断送,阔儿孤心里着急,却不敢呵斥,只软着声,劝导道:“大王,您和她不一样。我们与他们不同。”
那骷髅盯着慢悠悠爬向狐火的老蛾,轻轻地“噢”了一声。
阔儿孤恨不能将灯盏夺回,好叫白骨夫人仔细听它说话:“大王。您已脱去俗身。似我等妖类,得天地造化而生于世间,天然就有修行根骨,若有朝一日运到时来,跳出六界超脱轮回也非妄想。而人……白虎岭上多毛兔,百年下来兔又生兔,大王可曾见着第二个一短一长?俗物开智已是极难,一旦开智,又须经千灾万难,庶几有成,这其中半道而亡的不在少数。四洲之内的人,就好比岭上的毛兔,纵过百代,纵越千万,成仙成圣的只那寥寥几个。余下那些,听不得音,闻不得道,庸碌潦倒百年过,阎王案头姓名销。大王已非俗人,长生道上落下第一步,何苦又回头以俗人自比?小妖听了……”它一抹眼角,佯哭道,“心痛如绞啊。”
骷髅捻起老蛾的翅膀,淡淡问它:“所以,人不如妖?”
“当然不如!”阔儿孤急得连连甩尾,它忍不住将声音放大了些,好像这样就能震散大王脑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我等自有身份,何苦与杂草相类?莫说妖——就连那自人而来的诸天神佛,也从未对人族亲近半分。他们落了凡尘,遇着人,不也是该杀就杀,该吃就……”
“可笑!”
狐狸瞳孔凝成一线。
阔儿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