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全身无力,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有些虚脱的捂着胸口,衣襟早已经被汗水浸地湿透。
又是一个噩梦连连的夜晚。
药郎君此人白日里神出鬼没,想要见到他只得去济世堂碰运气,而他不在济世堂坐诊时,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但夜里他总会回来,他会如同最最温柔体贴的丈夫一般,带着在路上买的零嘴、首饰穿过大街小巷,在多少女子艳羡地注视下回到家中,殷勤地当做小礼物送给周灵,也会在周灵因为腹中之物身体不适时担忧地上前安抚她,将她抱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没事的。
他还将无限的柔情给了周灵腹中那一位。
药郎君会痴痴地将头倚靠在周灵腹部,一边轻轻抚触,一边呢喃着最甜蜜的爱语,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宛如洒满星光一般闪耀着,像最圣洁的慈父,像最可靠的情人。
如果周灵不是一次次地从黑雾中挣扎起来,一次次地找回昨日的记忆,这将是她永远沉沦不醒的美梦。
药郎君能对她记忆施加的影响越来越小了。
周灵已经能在半睡半醒之中感觉到药郎君是如何将那奇诡可怖的力量强行输送给自己的,当她的小腹高高隆起之时,那腹中暗藏的千万细碎的鬼影在放肆叫嚷,它们一同欢呼一同尖笑,在她腹中推搡争斗,齐心想要将周灵变做一只畸形的鬼母。
而周灵只能在潜意识中挣扎反抗,她的反抗弱小又无力,只能换来药郎君宠溺又疯狂的吻。
周灵开始对夜晚产生恐惧,在每个醒来的早晨,当那梦中的疯狂情绪还没有退散时,她都想不管不顾的拉开门冲出这个小院,用双腿拼命的跑,直到离开这里或者死亡。
这种可怖的念头会持续到她感觉到腹中之物的存在为止。
它是这样美丽又非凡的生命,即便如此幼小,也依然拥有比周灵强韧百倍的精神力,药郎君每夜想要污染它,想将它变成与他一样污秽的生命后,再成为统治它的父主。
然而每天早上它依旧坚强地一点点地净化自己,它极力的汲取着任何它能汲取到的力量,宛如某种沙漠植物一般努力长大,这样困难的境地下,周灵也得到了它的赠与,她的神智依旧清醒,她的记忆不再蒙上层层黑雾,在它的庇佑下,周灵得以保全灵魂的完整。
周灵的心跳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用力擦了一把汗,决定给它取一个名字。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道:“别误会,我没有给予你什么的权利,只是为了方便称呼你。”她望着床顶繁复精美的雕花,倏地恍惚了一下,“我想回家,想离开这里,我就暂时叫你阿离好不好?”
阿离没有回答她,它从不曾回答过她。
小伞今日在院中站的有点久。
太阳出来很久了,这间小院的女主人还未有起床的动静,所以小伞只能像雕塑一般静静地等待着女主人的呼唤。
今日她的呼吸声也有点大,像破风箱在使劲地拉,因为此时她的腹腔里依旧好像一团乱麻,五脏六腑糊里糊涂地待在错误的地方,这样导致小伞无法像以前一样悄然无息地假装自己不存在。
身体里的错误甚至影响到了她的脑子,她有时会被疼痛搅得胡思乱想,有一瞬间小伞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她茫然地想道:“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
院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人能给她解答。
她的呼吸声更重了,没由来的,小伞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指腹下的皮肤粗糙而没有弹性,她用力按了按,脸颊便凹下去一小块,半响没有恢复。
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小伞睁着无神的双眼,仔仔细细地感受着自己的面容。
脸颊上的皮肤应该是光滑的、有弹性的,早晨用清水擦拭一遍,夜晚涂上薄薄的混着花露的羊脂,这样闻起来有淡淡的香气,白嫩无暇,又隐隐露出一抹红,看起来犹如朝露般清透。
小伞双眸中渐渐升起星星点点的光,这星光彩甫一见到阳光,便蒸腾成了雾气,与她错乱的思绪一道消失在了空气里。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大门口,门外有人在左右踱步。
那踱步之人在门口转悠了数个来回,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轻声问道:“夫人可起了?我是王二银,夫人与我约好……”
她还没说完,门便被打开了,小伞戳在门后,像根硬邦邦又粗糙的木头,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王二银,低声道:“夫人还未起……”
她的声音难以描述地低哑难听,话音未落,小伞便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紧紧地抿住嘴,朝着王二银扬了扬头,示意她在外稍等。
王二银有些脸红,连忙道歉道:“是我来的太早打扰夫人了,我过一会儿再来。”
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小伞的脸上扫过,回想起前日这张脸还是鼻青脸肿、五官模糊,不过短短一天,便恢复了九成,王二银心下有些忐忑,面上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