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玑步入沈靖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非她不愿意,只是沈靖的书房好像有结界似的,书房外那是她百依百顺的Daddy,书房内的沈靖就好像是个冷酷而淡漠的陌生人,包括他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都令沈妙玑敬畏到有几分惶恐。
她端着两碗酒酿圆子站在门前,管家轻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沈靖一声冷冷的“进来”。管家推开门让沈妙玑进去,冷调的灯光映着沈靖的侧脸,与大落地窗外的夜雨相映,更叫沈妙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Daddy,吃点宵夜吧。”
她见父亲没有理会,有些讨好地再添一句:“您最喜欢的酒酿圆子。”
沈靖分拨了一丝目光看了她一眼,良久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喜欢酒酿圆子吗?”
“您说过,因为母亲做这个最好吃……”
沈妙玑知道,父母虽是因利益结合的婚姻,但感情甚笃,从她记事起就没有吵过架,而且母亲杜月病逝许多年沈靖也一直没有再娶,更把她这个唯一的孩子当作掌上明珠,无不证明母亲在沈靖心中的重要性。
正因如此,她从不知道爱来之不易——甚至她认为生命中的一切都是容易的,所以蔺十方两次回绝了她的约会,她在气急之下才会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然后,便由文膺策划了这一起风波,压根没想过可能导致的后果。
冷战的这几天,沈靖一边晾着自家小丫头,一边也把前因后果揣摩了一遍,总算是悟得沈妙玑的症结所在,因此今儿见骄矜的沈家大小姐终于低头示好,也恰巧借这个由头,告诉她这个早该习得的道理。
“或许你不知道,你母亲没那么喜欢我。”
那时候的杜月是什么人呢,横城实业大亨杜鸿蒙最疼爱的女儿,据说手里攥着杜家最值钱的酒店产业继承权,论门当户对,只有显成地产的沈公子沈靖最般配,但她偏偏喜欢上之前给自己补习的大学生家教,差点叫杜老爷子头疼死。
在家里三令五申使出不少手段让那个家教远走他乡后,杜月拗不过父母命,还是和沈靖结了婚。两家借此机会产业合并升级,成了今天规模庞大的显成,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次最完美的联姻,夫妻恩爱,家产翻番。
“只有我和你母亲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
沈靖的眼色暗了暗:“她拒绝了两次相亲后,我原本也不愿意再去了,跟现在的你一样,觉得她不给面子,往后也不一定会好过。再者当时关于她和那个家教的传闻甚嚣尘上,圈子里的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知道我是杜老爷子相中的女婿后,便等着看我的笑话。”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对她有一万分的不满。但是在被家长押着吃过一餐饭后,我觉得,好像又只能是她了。”
“几乎是我的热忱和杜老爷子急于找人遮掩女儿和家教暧昧丑闻的迫切才促成这段婚姻,她确实很好,豁达、通透又从容,在那个还没有那么强的本领承受压力和面对困境的时候,你妈妈真的帮了我不少,她也欣赏我的才能,可也只限于欣赏。”
“我在越陷越深,竭尽所能地去对她好,甚至想知道那个家教为什么能够吸引她,可她一直淡淡的,可能没那么多爱,也没那么多厌恶,在平静的避风港里,她最大的慈悲就是待在我身边予以慰藉,而不是回我以等量的爱。”
沈妙玑很少看到沈靖这样,父亲仿佛是无所不能的英雄,父母之间的感情也是见到豪门中悲欢离合时她自傲的资本,此刻听着沈靖的娓娓道来,她觉得心上碎了一块,每个字、每句话都把这个裂口撕大,让她无法呼吸。
“爱从来都奢侈,你要坦然,不该因此生怨,更不该不计后果行事。”沈靖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神情,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妙妙,你们这一代年轻人比我们当时更自由,也不会有人因为彼此相亲没对上眼七嘴八舌,你其实也没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何必因为他所谓的不给你面子捅出今天这出闹剧?倘若是你对的,就算辽原真的和我们家断了合作我也不会怪你,但你做的不对,就算你蔺伯伯觉得没什么,我也得好好说说你。假如换成十方稍不如意就在你事业上使绊子,还是这种足以毁掉前程的绊子,你作何想?”
“Daddy……”沈妙玑嗫嚅着,最终还是因为心虚,没说出什么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Daddy不会再怪你为什么这样做,咱们得想解决的方法。我知道你不会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来,所以如果是你找了什么狗头军师策划了今天这出,Daddy劝你一句,早点断掉往来,这样的下三滥手段对你以后的人生没有任何益处,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人也是,他不计后果,甚至可能窝藏私心,你还没有足以驾驭他的能力。”
没有足以驾驭的能力……
确实,文膺的野心不止于此,沈妙玑在看见事态扩张成这个地步的时候就觉不妙,在被沈靖点破后才算后知后觉。
当断即断,不能留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