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办公室里,老H微哑着声音,他手轻敲着桌面几下,看向我。
我没说话。
“你说你一个女生,怎么那么不消停呢?你不惹事活不了啊?有这时间学学习不行吗?”他的语气比先前重了些,拧着眉,但那张面孔还算冷静。
办公室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天已经黑透了,天变得越来越短了,蚊虫几乎绝迹,办公室天花板吊着的裸露的灯管上已经没有聚集的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今天这事,你必须道歉。”半晌,他又开了口。
我本能地把头扭向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屋里其他老师的位置上堆放的杂乱的试卷书册,“我没有错。”我不忿地挤出了几个字,尽管声音有点微弱。
老H又重新盯着我,“你没有错?你和老师那么说话就是你的错!”他的眼里浮上了几分威严。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我懒得多辩,我不愿再把课堂上语文老师那副嘴脸重新描述给他听,他即便听了,也依然会坚持他的意思,老师从来都是对的。
我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老H又开了口,这一次好像比刚才平静许多,“别把局面搞得太难堪了,知道吗?”
我看向他,正好遇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好像有一把锐利的武器,但我看不清锋利的一面指向的是谁。
我有点被震慑的感觉,我突然觉得他说出的这句话,配上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好像并非完全出于一种训斥,这样的威严之下,似乎还保有几分不着痕迹的宽容。
我点点头,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同意什么才会点头。
老H缓和了点儿态度,“知道该怎么做吗?”他问。
我有点茫然,不知道他具体问的是什么,但以往的经验让我本能地回了句:“好好学习。”
老H听了,好像愣了一下,他微微侧了侧身子,无奈地抿了一下嘴,拍桌道:“我让你给语文老师写个道歉信。”
我惊讶,转而干脆回应道:“我做不到。”
“需要我请家长吗?”老H毫不逊色地在我话音还没落地之时紧接了一句。
我无奈地瞪了一眼天花板,很克制地吐了口气,目光又落回到老H冷漠的眼里,我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我写。”
得到想要的回答,老H这才微微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训我的意思。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加了一句:“别太任性,你这病,得治。”
我有点不明所以,但又觉得有点好笑。
“人这一生长着呢,随心所欲是有代价的,就看你能不能付得起。”少顷,他又说了一句。
我看向他,他已经转过身,伏在桌子上翻起了书。
“去吧。”他没再看我,只说了一句,还微微拉了一个长音,分不清是轻松还是叹息。
我照例朝他一个鞠躬,转身朝门口走,走了没几步,我又转过去看了一眼老H。
“老师。”我的声音在沉寂的室内响起。
老H转过身看向我,他没说话,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上次那件事,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么说话。”我说得有点艰难。
他怔了几秒,冷峻的面孔上现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含混神情,他只摆摆手道:“回吧。”
晚自习刘终朝发来一条信息:“你写的什么?”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那篇35分的作文,我心想他的关注点果然奇特,我搞了这一波鸡飞狗跳之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于作文的。
我回道:“中外十大名人励志奋斗故事,可感人了,要不给你看看?”
我发送成功之后朝他的座位看了一眼,他低着头,只有一个背影。
他没再回复。
我又顺便看了一眼和我相隔一个银河的小柒,她正戴着耳机,把耳机线隐蔽地藏在校服里,可能是在听歌。
才华姐此时回头悄声问我:“哎,这事儿怎么了的?”
我不耐烦地皱皱眉,示意她转回去。
她一脸不情愿地回去了,没一会儿下课铃响了。
她立时就像弹簧一样又弹到我身边,笑着推推我道:“咋样,说说。”
我观察了她几秒,道:“你很兴奋啊?”
她笑道:“我就好这口。”
“你倒是说说啊?”她从我的脸上看不出是好是坏的苗头,“叫家长了?”
“写检讨。”我不情愿地说,好像说出这三个字都让我嫌弃不已。
“哈!”她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老H什么时候这么走寻常路了?”
“怎么,失望了?”我低头烦躁地转着笔,没看她。
“那怎么会。”她笑了笑,又道:“不过他对你,够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