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夏言春背着两个化肥塑料袋的行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小山村来到了B城。
光绿皮火车,她就直直坐了20多个小时。
下火车时,夏言春腰部酸痛、腿脚浮肿,每走一步都是说不出的刺麻和疼痛。她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颠簸和疲倦。
看着面目麻木疲倦的人潮,夏言春忍着泛酸的干呕,没有了拿到T大录取通知书那一刻的兴奋,反而倍感渺小和恐慌。
在这一刻,夏言春虽身处B城,却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的距离,是天涯海角、九天九地。
“夏言春,想走出大山并不容易。”
在这一刻,时光交错,夏言春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白衣少年,温良泽。她现在对他的话感同身受了,虽然一开始听到这话时,还有点不服气和生气。
温良泽十二岁时,温家夫妇为了磨练自己的儿子良泽的性格和意志,特意让其到贫困山区,参加变形记节目的录制。
十二岁的男孩皮肤白皙,人清瘦,衣服整洁好看,气质桀骜又矜贵。他一下车就吸引了村里众人的目光。
当时村里一群黑黢黢干巴巴的小孩子们看他看傻了眼,个个都惊如呆头鹅。他的出类拔萃,与他们的灰头土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怯怯地看向他,眼神里是本能的羡慕和渴望。大家当时都挺想跟他搭话做朋友的。
可谁也不敢。
因为男孩挑着眉眼,眼神里都是嫌恶。他看起来一副不好惹和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当时温良泽的话不多,看谁都不太想搭理看什么都兴致缺缺,一心只想赶快录完节目然后拔腿走人。自己不想跟这个小乡村的人和事产生任何联系。
只要有小孩子想靠近,他就一个警告的眼神,吓得别人都退避三舍。
原计划是夏言春与温良泽进行互换的,可节目组嫌她太乖,矛盾冲突不够,怕节目播出以后没什么看点,临时更换了邻居王大妈家的儿子。
当时夏言春还挺失落的。不过,能够近距离看到如此好看的小哥哥,夏言春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害羞、兴奋和开心的。
起初,温良泽在隔壁王大妈家里饭不吃水不都不碰。最后饿得没办法,还是夏言春跑了很远的山路到临近的一个小卖铺给他买了新碗和方便面。这位少爷才勉强开了尊口,吃了饭喝了水,填饱了肚子。
夏言春原本以为在节目中,两个人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多少有些情谊在的。所以,温良泽临走时,夏言春还挺依依不舍和心生怅惘的。
温良泽准备离开的前一天的下午,夏言春一句话也不说,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像一只小尾巴。
少年站在小山坡上,背对着她,望着远方。小小年纪气场大,即使站在土丘之上,也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
夏言春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捧着沿路摘的野花儿,鼓足勇气走上前,想将花儿送给他,“良泽,给。以后ne可要记得俺呀!”
温良泽淡淡地扫了一眼已经蔫掉的野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夏言春,在卸下摄像头的那一刻,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往后余生,我们见面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我记得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姑娘不懂城市人的凉薄。她眼巴巴地望着他,一时无言,最后还是强颜欢笑道:“俺有机会可以到呢的城市找你玩啊。ne不会不欢迎我吧?咱俩关系那么铁。”
温良泽似乎有点受不了别人的自作多情。共同生活两星期,就能结下浓厚的革命友谊了?想什么呢?!
温良泽看她一眼,眉毛深深皱起,下意识后退一步,全身上下写满“莫靠近老子”的排斥,“夏言春想走出大山并不容易。以你的条件近乎不可能。”
小姑娘不解,“为什么?”
家里经济条件差,教育资源匮乏,在乡村又是女孩子,想走出大山难如上青天。
温良泽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可余光瞥到小姑娘眼圈泛红,盈盈欲泪,便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他转而说道:“我以后会去考T大,有缘T大见吧。T大比较难考,你自己要努力。”否则,再见面就是鲁迅和闰土,有什么意义呢。
当时温良泽就那么随口一说,想不到时隔六年,夏言春还真考上了T大了。这着实有点出乎了他的意料了。
此时温良泽正闲散地坐在自己的兰博基尼里,戴着墨镜听着音乐嘴里嚼着口香糖,说不出的肆意昂扬。他掏出手机翻到夏言春的号码,眉心不自觉地挑了一下,按下了拨号键。
“叮当当叮当当,吼——叮当当叮当当,哎呦——”
兜里的手机震动并大叫起来,将夏言春拉回了现实。
夏言春放下两个沉重破旧的编织袋,掏出砖头块似的老人机,看着屏幕上跳跃的三个字,按下接听键,红着脸小声“喂”了一声。
“夏言春?!”
“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