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浅坑。
细沙铺填。
坑外置一张长条木案,两张小凳。
案上摆着刀锯刨斗,压了一叠碎皮子。
皮上绘有图文。
案旁堆簇着短料木材。
沙坑里各种玩意儿零散分布。
小船、小人、小马、小车……
都是木头雕成。
虽不甚细致,却形状各异,颇有新奇样子。
田夏看了,只觉得好玩儿。
尤其那些小船,有长条的,有两层的,三层的。
有的带帆,有的两角翘起,像飞檐又像弧弓。
都是从来没见过的样式。
将军见她眼里发亮,牵了她到坑前。
“喜欢就去玩儿。”
“都是将军做的吗?”
“闲来把弄而已。”
田夏想了想,抬头看将军:
“先换药,只不知药具都给我放哪儿了。”
将军带田夏到正当中的大堂里。
这堂内布置跟营中寝帐类似。
南北向随意拉了一道帘子。
外面靠墙放一张长榻。
榻旁竖直一条桌案。
药箱皮囊都搁在上面。
桌下摆了水篓净盆等物。
将军直到进了堂内,才放开田夏的手。
转身坐在榻上,自行解去绷带。
田夏洁面洗手,拿布蒙了脸。
凑近看那面伤。
已大半结了厚痂,少量渗出,还有裂口没闭合。
洗去渗液,薄涂药酒。
片覆油纱,松松缠一道宽带。
“若纱自行脱了,就是干了,不用再裹它,只不要沾水,到外面戴个风罩,发痒发疼都别动,等痂自落。”
“这些我都晓得。”
田夏心说晓不晓得是你的事,嘱不嘱托是我的事。
要去端盆倒水,却不想又被将军拉住手。
只站他两腿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他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心里膈应得慌。
将军合起掌,把她一只手握在两手掌心之间。
见她低垂着眼,斜瞥旁边。
看起来一副顺顺贴贴的姿态,连臂带手都僵得很。
“我就住这儿。”
“将军受苦了。”
“你心里分明在想,好好的有福气不享,偏作什么矫情样子。”
田夏暗地里横他一眼。
“将军您在军镇住惯了,到宫里头不自在也正常,有些福气给我,我也消受不来。”
“你指的是,做姚家夫人这个福气?”
田夏一听“姚家夫人”四字,头皮脸皮浑身肉皮发麻。
就是不把它表现出来,心里也着实忍不住,抵触得要命。
将军歪头瞧她脸色:
“我喜欢你。”
“…………???”
“我令你生厌?”
“没有。”
“你不厌弃我吗?”
“何来此说。”
“那为何要逃?当真只从父命?”
军中事多繁杂,将军无暇顾它。
半路拦截,放脱唐瑜。
挟人入营,折磨苏离。
分明隐怒未发,迟早是要清算。
田夏其实早准备好几套说辞。
可没有一套说辞,是她真心实意。
全是惯来油滑的虚应。
“因两家结了怨,我爹怕将军迁怒,我也担心。”
“不是厌弃?”
“从未有过。”
将军定眼望着她,小心问道:
“你不喜欢我吗?”
“没有。”
“那……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