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的瓷盆中清波涟涟,一轮圆月下漂浮着数朵白菊花,菊花下却是一只更加洁白的孤鹤,振翅孤影,说不出的寂寥。
这圆月,这孤鹤却俱是豆腐雕成,雕工非常精微,那鹤纤毫毕现,每一支羽翼都雕缕得十分分明,在清波中,随波展翅。
圆月并不仅仅是一轮圆盘,圆盘中还雕镂着桂花树影,树影子下雕刻着遥望孤鹤,舞袖招展的美丽嫦娥。
这完全就是一件艺术品。
一切都栩栩如生,连那种凄凉落寞的情态都能隔着一盆清汤感受出。
孟明月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似是想要触碰那孤鹤,却又像是要抚慰那轮孤月。
她的手才伸出,就被人握住。
杜长生神色淡淡:“烫!”
他的手握住她的,两人同时手指轻轻一颤,仿佛有电流蹿过。
他立即放开了她的手,她的心中莫名竟有些淡淡的失落。
她忙掩饰的笑说:“你怎么不怕烫?”
他的神情无限落寞,许久才答:“早就习惯了。从小练到现在,也二十多年了。”
孟明月诧异的看向他,看他样子也不过二十多岁,竟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菜了吗?这样从小练起的功夫,难怪与别的人,都不一样。
刚刚只是轻轻一握,她已经感受到他指间的薄茧,和她精心保养,娇嫩细腻的小手,截然不同。
她心中似还感觉到方才那蹿过指尖的电流,不想乱想,忙赞叹:“好美,这么美的豆腐雕,实在教人舍不得下筷子!”
“舍不得吃那就不吃,看着我吃就好。”杜长生淡淡瞥她一眼,说出的话依然气得死人。他伸出手盛饭取筷子,当真不管她。
“那怎么行!我为了你这一顿,已经饿了一天了!”孟明月忙忙去抢,他却又盛了一碗,递到她手中。又为她盛了一碗汤,汤中特意盛了一朵盛开的白菊花。他用汤勺轻碰圆月空白的部分,圆月就缺了一个牙。他将那豆腐月牙放入她的汤碗中,还不忘嘱咐:“慢点,有些烫。”
她的心忽然都温柔下来了,她向他微微一笑,眼中熠熠生辉。
他却垂下眼帘,不看她,专心的也为自己盛了一碗汤,拿着汤匙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神色实在太平淡,让孟明月有些疑心:难道不好吃?其实她认错人了?狗娃才是做那一盒芝士豆腐的神秘高手?
她微微低头,也用汤匙抿了一口。
只一口,她的味蕾就被彻底冲开,那样澄清如同清水一般的汤,竟然能在舌尖荡漾出那么鲜美的滋味。那种浓郁美好的滋味,就像小时候吃过的跳跳糖,不停在舌尖跳跃。
她的眼眯成弯弯的一条线,灯光和汤的光泽同时印在她的脸上,那种整个人全心全意浸入美食之中的感觉,叫做幸福。
杜长生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忽然也升起一种久违的淡淡喜悦。
他做了许多许多年的菜,但真正懂得,真正享受的食客依然可以传递给做菜的人,被需要被懂得被共鸣的感受。
那种感觉,叫做幸福。
孟明月根本顾不上杜长生到底是什么心情。
她一口接一口,连着喝了三汤匙汤,每一口她都觉出不同的层次,这汤底她吃出了过滤后的鲜美土鸡汤,上好的金华火腿、木耳、笋干、排骨、鸡肉茸、干贝……
这些食材至少用慢火煲了七个小时,那看来清澈见底的清汤其实是熬得至清的鸡汤,而那些食材全都被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看上去普通至极如同清水一般的汤。
这样耗费功夫的一道菜,他竟然真的是做给自己一个人吃!
孟明月小心的舀了一汤匙碗中的豆腐月牙,送入嘴中,她整个人都有了流泪的冲动。
她现在可以肯定,眼前的美男子就是她魂牵梦萦的那盒豆腐的创造者。
这一汤匙豆腐,其实和那盒芝士豆腐是完全不同的风味,却一样好吃得让人想哭。
她原本看他如此精细的雕工,以为食材必然是偏硬偏韧的北豆腐。却不想那汤匙豆腐入口就化了,嫩滑得如同冰淇淋一般。带着菊花特有的甘甜,将鸡汤的浓郁中和了不少,滋味更加爽口。
她简直不能想象,那豆腐的雕刀如何在这样嫩滑的豆腐上划动,竟然能雕刻出那样美轮美奂,又充满诗意的作品!
她的眼中星光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