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御枢把冠环丢到桌上。白银与合金相撞,叮的一声,令人心颤。
“我是你的同族。你同意吗?”
“……”
尊九敏别开目光。他手边的圣代已经融化殆尽,杯底淌着水。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看着那被异种基因染黑的金发。
同族。他以为自己会抗拒这个说法,甚至会愤怒。可听到她这么说,胸中涌起的竟然是安心与满足。
太荒唐了……
悬浮空中的金属小球,映出黑发青年茫然的脸。
“我是虫。你也是。”沈御枢说。
尊九敏终于抬起了头,他面带迷惘。
慢慢地,他的眼神变了,像有什么从深蓝的海底浮上来,像镜面上亮起的光,像重新凝结的锁链。
是的。尊九敏不会忘记十五岁那年自己立下的誓言。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菌巢中,金血滴落在他的手背,他发誓他会保护那位大人的家人,守护尊族,看护人类,直至他身死灵灭。
“我是尊族。尊族永远看护人类。”
他迎着她的俯视,不闪不避。
叮。
叮。
叮。
整点到了,浮空的金属小球们开始相互碰撞,演奏一段短短的“银河颂”。
叮叮当当的乐音就像无数双手,拥抱住厅里的每一个人。
乐声中,沈御枢看着尊九敏,看着这个由她亲手转变而来的族人,心头的不快,渐渐地散开了。
因为他看起来太可怜了,他自己却没意识到。
他是提出要求的那个,他是符合宇宙主流价值观的那个,但他现在却在恳求她,他的眼睛在乞求她。他很清楚如果她要继续虫族那种凶暴肆意的作风,他们两个未来就必定会兵戎相见。
他的理智还没意识到他的抗拒,但他的心已经在发抖。
他可怜得像个站在活火山旁取暖的孩子,眼看着山里冒出热烟,想走舍不得,想留不敢留。
沈御枢轻轻吐了一口气。她挥开金属小球,隔着长桌,探过身去,拍了他一下。他好僵硬。
她撇撇嘴:“吃什么我自己说了算。但我不是什么货色都往嘴里塞的。”
看到对面那双黑眼睛忽然有了神采,沈御枢也端不住表情,翘起嘴角。
她转头拾起冠环,余光里瞥到尊九敏明显松了一口气,肩膀都软下来了,像个终于被领回家的小孩。
这人……刚才那样那样,现在又这样这样的。嘿,你之前可是硬气得很。
“这个还是送我对吧。”她故意问。
那个一百多岁的小孩坐在高脚椅里,不看她,嗯一声。
怎么回事,这个距离感。
她做了个要把冠环扔还给他的架势,对方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爽了,收回手。
“行吧,我收着了。”她指指他,“黑二,明天起每天送我一个礼物。”
尊九敏一呆,然后不爽:“凭什么?”
“你自己想。”
她瞥他一眼。他气得眼睛霍亮。
挺有活力。
她转身要走,翅膀却忽然被揪住了。
“‘寄灵’。”阴森森的声音提醒她冠环不是白送的,“学会才能走。”
“……”太有活力也不是好事。
她往外挣翅膀。
“我先去吃点东西……”
“坐这里,我看着你吃,吃完就学。”微笑,“你慢慢吃,我很有空。”
“……”
这一天,咸鱼虫后,终于回忆起了小学深夜补作业的恐惧。
“明天,明天一定学!”
“四小时后就到跳跃站了。坐好。”
“……我只学五分钟!”
中央大厅里开始了讨价还价的攻防战。没人注意到飞船外,远处开始出现奇怪的光点,仿佛深夜坟地里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