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边,说:“雪饼,你会不会写字?”
不会。
做虫子的时候思维混沌,除了性命攸关的技能还记得,其他全科知识水平都跌到幼儿园以下。现在倒是能想起穿越之前的事,但也没必要写字了。
“谁教你画画的?”他又问。
一个倒霉大叔。
“你想念他吗?”
虫子的记忆没那么好。而且他死相很难看……想起来又会做噩梦。
“你讨厌他?怨恨他?……喜欢他?”
你今天的话真多,警告你我现在正饿着。
问这些有什么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懂,愚蠢的人类,人类甚至区分不出山椒和米椒的颜色。
“感觉你在骂我呢……你讨厌我吗?”
讨厌的东西我连看都不会看。
“雪饼,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不耐烦地敲着床沿的螯足顿住了,大螳螂转过脸来,纯绿虫目里看不出情绪。
它在床上,腿是曲着的,但依旧居高临下。尊九敏站了起来,于是他的视线比她略略高出了半个头。
“我今年一百一十七岁了,但是我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雪饼,你很特别。”
“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我有我的使命。你应该懂……你一定也有非做不可的事吧?”
昏暗虫洞里,金发青年的神情就像教堂墙壁上的神绘,慈眉善目。
他微微倾身,将手搭在螳螂的前足上,口吻充满感情:“你很特别。我很喜欢你,你想做什么,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人面螳螂静了两秒,然后抽回螯足。它脖颈上的指环项圈叮叮当当。
尊九敏微笑看着,左手插在口袋里,食指慢慢摩挲着拇指的指环。
他既兴奋,又忐忑,期待与杀意混合在一起,让他的耳朵微微发红。
“或者,”他和声细语,“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你知道,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数不尽的行星,你想要的辣椒,你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好东西……外面都有。”
人面螳螂似乎有点出神了,被他的描述吸引。
这只虫族太特别了。尊九敏想。
我要驯养它。
它会画画。会写日记。会思考。它很聪明。
他喜欢它的聪明,聪明得恰到好处,比洞穴外任何一只虫子都聪明,却还会被他诱惑。
他也欣赏它的强大,飞船它说拆就拆,黑棘无法控制她,连赛特拉之心也无法杀死她,甚至还为她所用,让她进化。
他已经可以离开这个星球,但他却没有,因为它。
观察,沟通,了解,诱惑,掌控。复仇。
他想要它。他需要它。
尊九敏看到它支起后足站起来,越过自己,移动后足去到置物架旁,从一叠白纸中抽出几张,用螯足沾了颜料,在图纸上嗖嗖嗖地画起来……
在画什么?是给他的答复?
尊九敏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忐忑。
他藏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地停止摩挲指环,手指探了出来,搭在口袋边上,像警觉的小动物从洞穴里探出了耳朵。
人面螳螂停止了涂画,它走过来,先递了一页给尊九敏。
尊九敏脸上浮着笑,接过画图,就见上面是一个火柴小人手牵着个六脚螳螂,小人头顶上画了个爱心。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笑容亮起来。
“画得真好。”他点了点爱心,“对,我喜欢你。”
人面螳螂递给他第二张画,和之前相似的画,但螳螂的头上也出现了一个爱心。
尊九敏笑容加深了。他对她点点头。
人面螳螂似乎也很快活,翅膀挥舞了一下,然后递给他第三幅画……大约是太高兴了有点松懈,画从它手里滑落出来飘在地上。
尊九敏调笑:“这么开心吗?我真该早点和你说这些话,公主殿下。”
他蹲下来低头去拾画,手指拈起那张画的同时,画的内容也映入眼帘:螯足穿透了黑发小人的胸膛,小人的头颅与身体分离,黑色长发从螳螂嘴边垂落下来,仿佛深海里的幽灵海藻。
尊九敏的手绷住了,他抬起头。
六片翅膀已经挥舞而下,像恐怖故事中海巫的触角,将他彻底缠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