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荡月”说的就是她。洛尘师姐擅长绘符,找她要一张净水符,往要洗的衣服上一贴,自动洗好,省时省力。
施央忆起,洛尘师姐给过兰渚一张符。结果兰渚用来洗衣服时才发现那不是净水符,而是混水符,把他一身衣服搅的皱皱巴巴破破烂烂。兰渚一字不发,默默晒上衣服,她倒是看得心疼,连夜替他缝好衣服,手指尖扎出好几个血洞。
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当真是又蠢又闲。
洗好衣服,挂起来晾晒。最近正逢初夏,太阳好,有风,衣服轻薄,半日便能干透。施央在衣服上擦擦手,回到自己房里,往砚台上滴了几滴水,细细研磨起来。
初夏,兰渚来到长衡宗不足一月。
那日,宗主宗政学真召集领一名瘦削惨白的高个儿男子来到他们跟前,说兰渚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他在人间吃多了苦头,如今到了长衡宗,需得多多照拂。第二天,长衡宗便传开了,新来的小师弟之所以“吃尽苦头”,是因为他命格极凶,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惨死,类似于“天煞孤星”,宗主带来来长衡宗是想用这里的灵气强行改变他的命格,防止他以后成为祸害。
施央瞧他可怜,她又不是十分信命格之类,主动靠近了阴郁冷漠的小师弟。如今再回头看,那时的传言当真准确,她可不就是惨死了么?
施央轻轻叹气,笔尖点墨,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简短的告别信。大师兄于她有恩,离开一事,可以不告知旁人,但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大师兄知晓。
写完,她用诀封住信封,起身去大师兄楚云寂的住处。楚云寂勤学苦练,白日往往不在房内。施央去了,房内果然没人,信封便被她轻轻压在茶案的长明灯下。
回来时路过竹苑,突然听闻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的是阵阵嬉笑。
施央本意充耳不闻,前行两步后又退回,心道反正马上就要离开,看一眼也没什么。
她轻手轻脚过去,拨开浓密的竹叶,心脏顿时一紧。
几名身着白底金云纹校服的弟子正团团围住一个人,呵斥他去捡地上碎掉的瓷碗。
那几名弟子穿的正是长衡宗的校服,腰间没有戴金铃,是外门弟子。被围住的人背对施央,身材瘦削,耳垂后有一枚小小的痣。
施央瞬间就认出来他是谁。
兰渚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
兰渚缓缓蹲下身,当真用手捡起了碎瓷片。
“连碗都顶不好,你到底是怎么通过考试成为内门弟子的?用了什么手段,啊?”
“兰师弟,你别怪师兄们对你严格,顶碗舞剑不是你们内门弟子的基础吗?要是不练好,以后考核被赶出来,可就不止是在师兄几个面前丢人了。”
……
锋利的瓷片瞬间刺破手指。鲜红的血流下,极其刺眼。
与此同时,蹲在地上捡瓷片的兰渚微微偏头,幽黑狭长的眼睛直直对上施央的双眸。
四目相交的刹那,施央仿佛被人攫取住了呼吸。万剑穿心的痛苦席卷她四肢百骸,死前,最后看见的就是这双漆黑冰冷的眼。
她平静地和兰渚对视了片刻,而后移开视线,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前,她见到兰渚被这般欺负,总会制造一点响动,告诉旁人施央来了。外门弟子们尤其忌惮她,多半都会原地做鸟兽散。
而此刻,她只想离开,越远越好。就让兰渚继续被别人踩在泥潭里折辱吧,那是他应得的。瓷片刺进指尖的痛,和长剑刺穿身体的痛,如何相比。
施央草草收拾出一只小包袱,带才洗好晾干的外衣做换洗用,还有这些年长衡宗发的月银,将心爱的佩剑破荒仔细包好背在身上,在桌上留下一封请辞信,趁着月色初上,没有惊动任何人,偷偷下山。
施央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下到了半山腰。她没有用飞天诀,想要再亲自把下山的路,好好走一遍。
当初,大师兄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走的也是这条路。
她心底颇为畅快地想,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那些痛楚纷扰,全都与她无关。
抬头看月,冷不丁的,脚腕猛地被什么东西拽住。冰冰凉凉,蛇一般缠住她的脚腕。
施央旋身,另一只脚猛地踹上缠住自己脚腕的东西。同时手伸向后背,飞速拔剑。微弱清透的月光下,衣袂旋出一朵轻柔的花,“铮”的一声脆响,利刃出鞘。
寒剑清冷,剑意森然。
这时,草丛里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