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跳,将探出房门的半只脚又退了回来。
心下犯起嘀咕。
一会儿让她走。
一会儿又让她回来。
少年的心思可真难猜。
脚尖在地面拧了个半圆,沈嘉嘉揉着困意朦胧的雾眼,折回单人病房。
病床上,少年别扭地侧着脸:“你刚问那个是什么意思?”
“哪个?你说蜂蜜?”沈嘉嘉奇怪道,“你不是怕苦吗,我……”
“谁说我怕苦。”
“好,”沈嘉嘉顺着毛捋,“你不怕苦。”
某人将要发作的无名火又窝囊地憋了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好久也没人说话。
梁希珩上身卫衣吸饱了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深色水渍的版图持续扩大,在衣摆末端晕染出令人尴尬的斑驳。
当事人浑然不知,又或者,早已顾不上这细枝末节的体面。
沈嘉嘉注意到,怕他着凉,关心地问:“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梁希珩低头一扫,瞬间脸色铁青:“这是水,你别多想!”
“我知道啊,是我弄上面的嘛,我跟你道歉。”
这话太有歧义。
尤其是说给正处受不得半句荤话激将阶段的少年听,搭配着少女独有的清甜嗓,真是种狼狈的折磨。
梁希珩不知道她是故意装傻调戏他,还是在戏弄他看他笑话。
他深呼吸一口气,提了提身上的被子,又调整了下坐姿。
从外泄的情绪和姿体语言来看。
活像个被人玷污了贞洁烈男,又像是接受不了被外人知晓,他的身体居然如此……“浪荡”这一事实,憋屈得要死。
只恨不得原地自闭,人生重新读档重启。
沈嘉嘉怕他再这么郁闷纠结下去,身体还没憋出什么毛病,心理先出了问题。
动了动唇,决定安慰他几句:
“那个……青春期的男孩子原本就会因为稀奇百怪的原因,莫名其妙突然勃/起……这很正常的,你不要太在意。”
“而且刚才医生给你注射了去甲肾上腺素,它也会促进腺体分泌,兴奋神经……”
她面孔纯真,目光澄净赤诚,语气更是说不出的真挚,语重心长。不掺杂任何狎昵或嘲讽,让人觉得冒犯。
但被宽慰者却毫不领情,臭着一张脸,将冷气释放到底。
半晌,梁希珩终于忍无可忍,抬起高贵的头颅。冰冷的视线如剑光一样嗖嗖射来,把沈嘉嘉后面的话,都封在了喉咙里。
他像是要对她说些什么,却又不肯主动张口。
沈嘉嘉目光迎过去,从他微红的耳根,转到紧攥的拳头,又回归他冷酷的脸庞。
有些似懂非懂,对少年们在这方面的自尊与羞耻心。
或者说,她能理解梁希珩的怕丑和难堪,可视角却不是从同龄异性的角度出发。
而是一个知心姐姐的“长辈”眼光。多了份关切,少了些赧然。
这要归咎于沈嘉嘉那薛定谔的年龄。
她上学晚,家乡水汀镇又是个重度贫困镇,不重视教育。整个学校搜刮干净个遍,也找不出一百来号人。
学生难找,老师更稀缺,也就没什么几年级这一说,老师教什么学生学什么。
沈嘉嘉入学时,是直接拿着四年级的课本开始生啃的。
穷地方普遍身高偏低,班上拢共二十六个人,都是不到一米四的小萝卜丁,她往那儿一站,一米六二的个子比支教老师还高半头。
那年她十二岁,身份证上的年纪更大,十六岁。01年出生的小姑娘,父母为了少掏那几千块的二胎罚款,硬生生把年龄差四岁的兄妹,凑成了一对龙凤胎。
沈嘉嘉也算争气,身高见风长,一年拔高一大截。七岁便赶上哥哥,十岁就突破了一米六,要不是早早来了例假,没准儿能窜到170。
在这种错位的年龄认知下,沈嘉嘉心理年龄也凭空虚长了许多岁,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都习惯性扮演照顾他人的一方。
哪怕如今改回正常年龄,也很难再去扭转她对自我身份的定位。
这不,眼下她就用着一种,想要引导少年正确看待生理反应的慈爱态度,眼神诚挚地同他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
终于,还是梁希珩先一步挫败移开视线。
他破功出声:“你是池大广编系的?沈嘉嘉?”
“是啊,你认识我啊?”沈嘉嘉吃惊。
但转瞬联系起一件事,又觉得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那只被梁希珩碰掉在地上的大英课本。
虽说外表看起来很像是典型的考前突击队专用书——崭新干净,不存在任何使用痕迹,封面上印着的是老师的名字而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