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白东风从病房走出来,皱眉看了一眼余之野,也没再管他,“医生看过了,老师只是情绪有些激动,加上喝酒。暂时没事,你先放心,只是老师的病,确实。” 这一刻庞蔓是无助的,脆弱的,她忍不住肩膀颤抖,白东风抱住她,拍着她的肩,眼泪也下来了,“老师说不想看咱们伤春悲秋,说她都想开了,回来就是想最后和咱们见见面。进去吧,老师说有话交代。” 庞蔓点了点头,推门进去,白东风进去前看了一眼门口的余之野,“余先生,不好意思了。我们家里这边有点事,要不您先回去吧。” 余之野表示不用在意自己,也没动,白东风抿了抿嘴没再管他。 庞蔓知道老师不喜矫情,但还是忍不住眼泪下来,扑到病床前,“老师。” “哎呀,哎呀,就怕你们这样,才一开始没和你们说。” 庞老师摸着庞蔓的头发,叹息着,“别哭了,好像我现在就要死了似的。” 庞蔓赶紧擦了眼泪,“老师,咱们再检查检查,去京城医院。” “该看的我都看了,我不想把余下时光放在无谓的求生上,我时间不多了,小蔓。” 庞蔓鼻子又酸了,这太突然了,她接受不了。 庞老师帮她擦着眼泪,“别哭了。” 抓着庞蔓和白东风的手,“一晃你俩都长这么大了,我这辈子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你们和我的孩子一样,看看现在一个个多好。我这一辈子啊,苦楚太多,年轻时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命苦,好好地家没了,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后来又遇到一个人,还是死了。我前半生活在痛苦中,后来才想明白。 人啊,就自个好好活着,能多活一天都是值得,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苦哈哈的。咱们命不好,不代表一辈子活不好,对吧,小蔓。” “是,老师,我这几年过得挺好的。” “我知道你这孩子比我想的通透。我后来这几年也过得挺好的,你姚叔对我真的好。可是啊,人有时候不得不信命,你姚叔差点出意外。我也不想信,可怎么和我在一块的男的都这样,我不敢和他在一块了。 倒不是我迷信,也是我查出来癌症后彻底释然了,我不想他伤心,他现在还硬朗,还能找个老伴,何必把余生好时光浪费在我身上。也许我真的克夫吧,我就放过他了。” “不是的老师,你不要信那些。” “我不信,我就想自己过最后的日子,是真想明白了。人生来死去,谁也别拖累谁,是最好的成全。 我这次回来呢,是心里有点事。以前总觉得还有大把的时光呢,可谁想到老天爷说收你就要收走,时间不多了,我就不想留遗憾。 不废话了,我想交代两个事,第一,就是你们俩,都算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前些年东风进去了,小蔓丈夫又那样,好在现在你俩都过得挺好的。 东风啊,别再干那些危险的事了啊。” 白东风点着头,即便拼命挣扎,眼泪还是下来,“我知道的,老师。” “小蔓啊。” 庞老师心疼的看着她,“女人年华就这几年,你重情义,可也别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上,老师知道说这话不合适。但你得往前看,你守了他十年够了。我原本想着啊,你和东风在一块,自小的情谊。” 说到这,老师叹了口气,“算了,人一辈子的缘分说不准,我看余先生不错。” “老师。” 庞蔓觉得愧疚,不该刚才默认了来骗她。 “不用多说,小蔓,你这辈子想咋活就咋活,自己一个人也没事,别在意他人的评价和看法。” 庞蔓点头。 “我呢,这些年在福利院里,后来又出去打工,花销少,攒了点钱,不多,大概有五十万吧。其中四十万,你和东风一人一半,算老师给你们留的钱。” “老师,我不要钱,我要你在。” “这是老师的一份心意,你们拿着,我也没有儿女,留着钱有什么用。” 庞老师叹着气,眼神闪烁,“还有第二件事,也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死前想了结的心愿。” 庞蔓抬头。 看到庞老师流下一滴泪,“我的事这些年很少讲,福利院里的人也只知道大概,我从没提起过具体的。 大家只知道我儿子病死了,丈夫矿难死了。却不知道,我丈夫尸骨其实到现在也没找到。我这一辈子啊。我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找到他的尸骨,二十七年了。我在新闻上看涂山要重建了,不知能不能挖到他的尸骨。” 白东风微微诧异,他记得以前在福利院的人说起庞老师的过往,从没有听说过她丈夫的尸骨没找到啊,而且当时涂山矿难据说一共二十个遇难者,都找到了啊。 可庞老师苦笑着摇头,“没有,当年给了封口费,我儿子有病需要钱,我收了钱,就只能闭嘴。” 庞老师眼泪下来,“这些事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后来我儿子死了,我一直很自责,觉得是我做了孽,我对不起胡老三,这是我没继续找他的报应,可要报应就在我身上,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儿子。” 庞老师悲痛的啜泣,剧烈的咳嗽,可却坚持着叙述,那是她埋在心里二十七年的秘密。 庞老师说她这辈子最幸运也是最悲苦的事,就是比村里其他人多读了几年书。 他们老家那地方闭塞,穷乡僻壤,孩子们读到初中就很厉害了,女孩子更是只读到小学,有些甚至一辈子都没读书,只知道到年龄就嫁人生娃。 但她初三那年,村里来了个支教老师,她就跟着那个老师,到城里读了高中,本来还想考大学,可家里遭逢变故,父亲意外去世,留下刚刚三岁的弟弟和有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