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过许多和陆明焉的未来,只是命运无常,我的设想终究没有现实这么捉弄人。
“陆明焉!七点啦!我们上学去吧!”我扶着自行车,站在家属楼下,冲着二楼那个开了一半的窗户呼喊。
半晌,段妈妈探出头:“是可爱啊,明焉还在背书,要不你先走吧。”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陆明焉拉开了。
陆明焉低下头望我,肉眼可见他发梢还往下滴着水,一只手还捏着一本红皮的单词书,说道:“稍等,马上来。”
我点点头,笑意已经控制不住在整张脸上铺开:“好。”
很快,陆明焉就下了楼,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外套,和一双刷得干净的帆布鞋,推着他爸新给他买的山地车,背着沉甸甸的知识,跟我并肩骑行。
我笑着打趣他:“陆老干部什么时候也这么潮流了,还换了个山地车。”
陆明焉笑了笑,回我:“什么啊,这不是上个学期期末联考拿了第一,我爸非要给我奖励,他就给我买的‘青少年最喜欢的东西’榜单第一。说实话,这钱不如留着给我报个夏令营。”
说罢,他偏过头朝我笑了笑。
啊啊!冲我笑什么啊,不知道我对你这招根本没有抵抗力吗?!
我稍微加速,超过他半个车身,不想与他对视,然后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可惜啊,叔叔不知道你就是个闷闷的老干部。行了,快走吧,一会赶不上早自习了。”
陆明焉应了一声,随即加速超过了我,不光如此,还回头冲我挑衅一笑,“来追我啊,小可爱。”
他脸上酒窝深深的,全都盛满了笑意。
我嘴里骂他“幼稚鬼”,却还是依言加快了速度,紧紧跟着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速度逐渐起来。
他骑得太快,我只能奋力跟在后面。
看着他的衣领被风吹起,看着他细长的手指捏着刹车一松一紧,看着他因为用力而起落的肩胛骨,看着他书包上挂着的我送他的平安符。
我忽然发觉,我已经看着他的背影有好多年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站在他的身旁。
陆明焉在路口停了一下。
下意识的,我以为他会跟我说再见。如同往常的三年,他会停下来等我再跟我告别,说:“柯艾,我先走了,你路上慢点。”
然后随手把我支棱着的刘海给压下去。
但现在他只是帮我把刘海压下去,说道:“走吧。”
“好嘞。”我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刘海,奋力蹬着脚踏追赶他。
记忆里夏天的早晨不是很冷,阳光斜照,每次将树和他的影子都拉得好长好长,最后他的影子融进树荫里,他的车子在下个转角处就消失不见了。
初中那三年,每次我都会停在路口看很久他的背影。
我和陆明焉算是青梅竹马,一起在教师公寓里长大,见过对方光屁股蛋,说话漏风,抽条长个。我们一起上课放学,偶尔还串门吃个饭。
他英俊潇洒,成绩又好,是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多少女生的朱砂痣和暗恋对象。
我嘛,自认为相貌普通,成绩一般,是自己家的孩子,也是男生的好哥们,许多女生的递情书工具人。
说实话,凭着我跟陆明焉的关系,我从小到大不知道给陆明焉递了多少女生的情书,偷偷吃了他多少巧克力。
那些懵懂少女们要是知道礼物都进了我的肚子里,估计得生气了。
我们教师公寓楼下有一个小园子,园子里种满了桃树,夏天郁郁葱葱的时候,树下面的石凳石桌一直受树荫遮蔽,从早到晚都带着丝丝凉意,不论是板正坐着还是葛大爷躺都很舒适。
陆明焉从小就在那晨读,而我从小就在那爬树。
他读“弟子规,圣人训”,我就在那“啊!这有老大一只蚂蚁!”,然后他会放下书来替我赶走蚂蚁。
他读“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我就“陆明焉你看,今天的天蓝不蓝?”,然后他抬头看看说蓝。
总之,我说的话,他每句都会回应。
段妈妈给他做的凉粉,我每次都有一半吃,嗯,不得不说,段妈妈手艺很好。
陆明焉的白衬衫在园子里坐那么久,依然干干净净。而我,只要进去十分钟,就能被我那顶着“学生评选年度最亲和老师”称号的老妈给揪着耳朵带回去。
我和他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是赤道,一个是南极。
他总是坐得端正,有着一种大人才有的成熟气质。
但等他读到《三国演义》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然后拉着我跪在桃树下,要跟我结拜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他也是个中二少年。
从什么时候对他格外关注的呢?估计是那次我跟别班男生发生争执,被堵在犄角旮旯里,差点挨揍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