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自华的家离衙门并不远,他原来的家是个大宅子,只是在家道中落后便搬出了那里,买了城西一处破落便宜的院子住了进去,他的父母也是在这里去世的。
等他们敲门后不久,他便应声来开门了。
虽然天色已晚,但唐自华穿戴整齐,似是还没有就寝的打算,他立刻认出了安川,惊讶问道:“不知两位官爷为何事而来?”
他的神色中只有惊讶与迷茫,并未有半点忧虑与慌张。
看起来,他似乎当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值得衙门的人找上门的。
安川一言不发地抬脚进去,许长恒也跟着进了院子。
眼瞧着他们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唐自华身子顿了顿,不慌不忙地掩了院门。
等到他进屋的时候,只见安川已经自己落了座,而许长恒站在椅子的一旁候着。
轻轻撩起衣袂,他也坐了下来,神色依旧平静:“夜已深,就不给两位官爷斟茶倒水了,有话不妨直说。”
他倒是极坦然,若无证据在手,都能让人误以为他是被冤枉了。
她原以为,安川会直截了当地问他有关案子的事情,却不想他竟先抬眼打量着四周,并未言语。
将他的举止看在眼中,唐自华原本平静淡泊的神色中渐渐染了几分羞怒,他显然不喜欢有人这么毫不顾忌地打量自己的家。
他的双手渐渐攥紧,竭力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这里是唐家家道中落后的唯一的落脚地,因着便宜,原本就破败不堪,也是他们倾家荡产才买下的,后来虽然也修葺过,可终究还是登不上台面,既小又破,他一直便以住在这里为耻,从来不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接待客人。
事实上,自从唐家败落亲人大多过世后,也没什么人来他家做客了。
可就连他自己,都不愿在这里住上一夜,甚至连在这里读书作画都觉得会污了自己的笔墨。
“官爷是在看什么?”终于忍不住了,他极力掩着自己的不满,问道,“还是在找什么?”
安川终于收回了目光,看着他平静道:“我刚来南和县的时候,也曾去过贵府拜访。唐老爷子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老人家读尽了万卷书,处世从容,一生乐善好施,但他应该想不到,他的后人竟要落得在衙门公堂被用刑审讯的下场。”
唐自华的脸色愈来愈沉,直到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书生儒雅之气,而是神色阴沉,应该也明白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已经东窗事发了。
但让她略有惊讶的是,他不仅并非否认,而且语气也很冷静:“你们是来抓我的?”
安川未置是否,道:“看在唐老爷子的份儿上,若唐公子能如实交代,倒也没有这个必要。”
“交代什么?”一默之后,唐自华冷声问道,“是交代我与秦氏的奸.情,还是我如何杀了她的?”
他竟当真丝毫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安川也稍有诧异:“看来,唐公子并不打算让我们为难。”
“衙门能查出的东西,云家哪怕查不到,也很快会得到消息,我动了云向迎的女人,还杀了她,哪怕衙门因着证据不足而让我侥幸逃脱,可云向迎又岂能饶了我。”唐自华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对她动手的时候,我便知道会有今日,故而连逃都觉得没有必要。”
他语气坦然,听起来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
安川看着他,问道:“唐公子倒是活得通透,可是,既然你能将事情想得如此明白,又为何要做下那般糊涂事?”
唇角缓缓荡开一个苦涩的笑意,唐自华的眸光望向外面的夜色:“这是我的命,也是她的命,既糊涂地过了半生,大可糊涂而去。”
想他第一次搬到西平街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繁星满天而无月。
刚收拾妥当,他便瞧见了对面阁楼的开着窗亮着烛光,影影绰绰地似有一个女子站在窗前的身影,在冬夜孤寂而清冷,却让人看不清。
那时的他,因着非礼勿视的古训,只瞧了一眼后便立刻挪开了目光,可不知为何,那个亭亭玉立的影子便莫名其妙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后来,待他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作完了一幅画再抬头时,那个人影竟还站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就像志怪传说里的那些书生一样碰到了什么女鬼。
那时候,他尚不知,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与她纠缠不清至死不休。
安川问他道:“你那时可知道她的身份?”
“不管你们信或是不信,是她先勾引我的。”摇了摇头,思及往事,他的眸光更深沉了些,“我夜夜都能瞧见她,后来,她派人买了我的画,还挂在了她屋子里的窗前,我岂能不留意?”
虽然她与他只是隔着两道墙遥望着,并未近距离见过面,但她却派了她的贴身丫鬟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