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七夜一直处于昏睡之中，他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醒来时看着帐顶发愣，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他抬手摸向额头。
是梦吗？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梦里，他不是阴月皇朝的圣君，而是阴月皇朝最底层甚至没有姓名的小妖精，在人生的暗河里孤独的沉浮，等待着哪一天被暗流里的漩涡拖入水中溺死。
那天，一身白衣的捉妖师从天而降，将他从黑暗的河水里救了起来，从此他的世界有了光彩，有了温情。
——
这捉妖师道法虽高，可惜脑子不太灵光，看到他身上的外衣就认为他是女的。
这真是个让人难过的误会。
雌雄同体的特殊性别让他在魔宫受了很多伤害，妖怪们常常以此取乐。给他套上女人的外衣让他出丑扮笑，还在他脸上刻了“丑陋”两个字，时刻提醒着他丑陋的身体。
这个捉妖师很厉害，只一招就将欺负他的妖怪们杀了个干净。他的人也很干净，白净的脸庞，澄澈的双眸，就像天上的白云，冬日的雪花，这样的洁白让小妖精自惭形秽。
他沉默着，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方离，玄心正宗白尘山的方离。小妖精，如果你要报恩，可不要认错了人。”
灿烂的笑容，晃花了小妖精的眼。
方离看到他脸上的伤没有大喊大叫的嫌恶，反而心疼怜悯。
“当时很痛吧……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
方离的手很软，不管是上药还是清洗伤口都很轻，生怕弄疼了他。就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这样细心的关怀让小妖精迷惘。
魔宫的人提起玄心正宗总是咬牙切齿，说他们是全天下最可恨的人，他们见妖就杀，恨不得杀光天下所有的妖怪。从小耳濡目染的小妖精对玄心正宗也是害怕的。
为什么这个人和他听到的不一样？
“看着我做什么？把衣服脱下来，你身上还有伤。”
小妖精戒备的抓紧衣服，紧张得缩成一团。
这丑陋的秘密，不要被他看到。
“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上个药。”
不要被看到，不要。
“有些伤你够不着，我可以帮你。”
他仍旧沉默着，执拗的用行动表示自己的不情愿。
“好吧，我出去等你，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方离把药留下来，老实的守在门外。
他的伤有很多，新的叠旧的，早已数不清，有些已经溃烂流脓发出恶臭。
魔宫的人对他从来只有打骂折磨，就算不会专门挑时候折磨他，也会在看到他时嫌恶的吐口水，让他滚开。
为了躲过这些折磨，他变得又脏又臭，像蟑螂臭虫一样偷偷的活着，不见天日的活。
因为魔宫的王不许他死，他便只能痛苦的活。
——
方离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
“你有名字吗？我总不能每次都叫你小妖精吧？”
如果那些外号算名字，那其实他有很多名字。
“你说不了话？这可难办了。”
不是说不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离的声音就像他夜里起来打水的溪流，摇铃击磬似的清透干净，活泼生气，而他的声音……
“你这么安静，不如就叫你小静啊。嗯，静静，好名字！哈哈～”
小妖精望着方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开心。这个名字很像取的外号，只是他叫起来却不刺耳，还让人多了愉悦的情绪。
“小静，你看看这个。”
“小静，你尝尝这个。”
“小静，你看那是什么！”
……
——
跟着方离是与魔宫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他会带小静看白雪皑皑的天山，坐江南烟雨的扁舟，放流水的花灯，吃当地的美食，还有好多好多……这些都是小静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离开魔宫，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美好。
——
只是，原来他救的小妖精有那么多，自己就像是他除妖路上随手救下的阿猫阿狗，偏偏方离每次救了人都要问一句“小妖精要报恩吗？”
报恩，报什么恩？救命之恩是恩，指点迷津是恩，急难相助也是恩，他施与的恩惠是如此之多，他帮过的妖精是如此之多。
这些不要脸的小妖精比采蜜的小蜜蜂还多，嗡嗡的真烦人。
小静不开心了。
因为他既没有好看的外表，也没有动人的歌喉，还不懂怎么讨人欢心。
为什么方离那么惹小妖精喜欢？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妖精喜欢他？如果，他只看着自己就好了，只看着自己。
小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