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一郎在给伊佐那写信时被我笑话字丑,然后他就顺理成章把这项任务塞给我。笔和纸推到我面前时,他长呼了口气,乐呵呵去擦车子。
他说,我写。写完后,我有意向他炫耀我漂亮的字体,便拿着信纸在他眼前晃。
我猜真一郎原本是想夸奖我的,他看了眼内容,脸垮下来。
“可能,需要你把汉字翻译一下.....”他小声说。
我愣住了。
“那个...”
真一郎挠着脑袋,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我开始给每个汉字标注读音,等把信装封后,我看着修理摩托车的真一郎,直接问道:“真一郎,那些你认得吗?”
真一郎手一抖,扳手险些飞出去。
“我当然认识啊!我可是有认认真真念完高中!”他张牙舞爪地说。
好担心摩托车店的未来,这样的店主真的没问题吗。
我完全接任写信的工作,伊佐那从不回信,而鹤蝶,我喜欢跟鹤蝶说些有的没的。
少管所不许寄漫画,所以每次等漫画更新,我就翻录一份简易版在信纸上。鹤蝶最初不停讲“葵姐太麻烦你了”,后来则变成“葵姐,我想看另外一部”。
我怀疑伊佐那根本不看真一郎的信,而真一郎也从来不检查我写的内容。记录完真一郎的话后,我就画条横线,开始写真一郎这段时间干的糗事。从真一郎在水迹未干的地上滑倒,到他打喷嚏被口水呛到。后来,除了真一郎的糗事,我开始夹带最近碰到的各种鸡毛蒜皮。一张纸,上半部分正经内容,下半部分则是我的胡言乱语。每次看着乱七八糟的下半页,我总痛定思痛,反思下次绝不再犯,等到下次回过神,那半页又被我填满。
问题不大,反正伊佐那不会看。
这么一想,随手又在角落添了几个伊佐那的小脑壳。
没关系,他肯定不会看。
倒是鹤蝶,这小子总能契合我漫画的观点,偶尔还会提供几个新点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大智若愚说的就是鹤蝶。
再添几个鹤蝶的小脑壳,表扬一下。
收到东艺大录取通知的那天,我爸妈恰巧在家。我打电话告诉真一郎这个喜讯,真一郎的声音有些哽咽,问我要不要出来。我拒绝了,我很少和爸妈聚在一起。
爸妈喝光了两瓶红酒,我托着下巴,看他俩红着脸唱唱跳跳。
“你还在和白马王子谈恋爱哦?”妈妈坐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膀,“好浪漫的。”
我把头歪到妈妈身上,淡淡的红酒味拥抱着我,说不出的安心。
“小葵,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呀。”妈妈揉着我的头发,她的声音又轻又缓,“你和英雄先生,你有想过吗?”
明司武臣的话又一次从我耳边响起。
“浪漫可不能当饭吃。”一贯秉承浪漫主义的父亲开口,“小葵,爱情和面包可是两码事。”
“我们两个做父母是不合格的,很抱歉,小葵。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幸福。不需要大富大贵,我们希望你能平安快乐,你的爱人能陪伴你,保护你。”
“英雄先生应该还和那边有来往吧。”
啊,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
母亲的目光刺得我有些痛,我变成很小一个,却找不到地方躲。我们三个从来都对彼此坦诚,他们会跟我一起蹲到角落,然后牵起我的手,陪我走出阴霾。
“给他点儿时间。”我想不出其他话。同样的问题我每天都在问自己,然后对自己说,“给他点儿时间。”
“那天我们回来,看到你脸上肿起好大一块,头磕破了,嘴角也在流血,胳膊上、脖子上全是抓痕,我们很怕,真的很怕。你从小被蚊子叮一口皮肤都会起好大的红包,磕到碰到都要大哭一场。可那天你见到我们,甚至都没有流泪。我跟你爸爸讲,我们的向日葵长大啦。我们感谢英雄先生,可是我不敢想.......”
妈妈呜咽了声,她的下巴几乎要抖出去。
“我不放心你和他,我真的会怕。”
那次之后,爸妈每天都要和我通电话,哪怕信号断断续续,突然中止,他们也坚持每天和我联系。我看到妈妈眼角出现细密的纹路,恍然发现,原来明媚张扬的妈妈也被时间留下痕迹。
这场谈话没有结局,爸爸打破这份沉淀的寂静,拿出他们这次交流会的成果,手舞足蹈地跟我介绍。
我回到房间,盯着窗户发呆,外面的天空沉甸甸压下来,偶尔划过几道闪,带着沉闷的嘈杂声。我突然看到门口那道瘦条条的影,点缀着忽明忽灭的亮光。我贴到窗户上看,眼睛瞪得发胀。
“欸?你怎么出来了?你冷不冷?”
真一郎扔掉手上那半支烟,脱下衣服包住我,手来回扇动空气,好让烟味快点儿消失。
“你才是,你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