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小型注射器静静地躺在汪灿手心,针筒是现在已经不常用的玻璃制品,尚不及他小指粗,应该是有些年代的古早产物,里面预封装的澄清液体呈现出诱人的瑰丽色泽,乍看上去很难将它和注射针剂联想到一起,最贴切的形容应当是红宝石中最高级的鸽血红。
这样的针管他一共带了两支,分别封在无菌的密封袋中。它们不存在于装备清单里,严格来说不应该被带出基地,但却是汪先生特批,再由汪岑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她会需要这个,在必要的时候使用。”
教官把东西交给他时,是这么说的。虽然只用了最简单的代词,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当前语境中那个被提及的对象是谁。
外包装上没有药名,这样的针剂汪灿也从未见过,但那不同寻常的药剂颜色让他隐约觉察出了危险。
当时汪岑交代完事情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给他提问的空间,不过那时候汪灿什么都没问,沉默地垂着手,任由密封袋的边缘割磨他的掌心。
密封袋的材质比金属柔软很多,用力握在手心也不会令人感到剧痛,但有些地方总归会随着抓握的动作拱起尖角,他默默感受着那种细密的钝痛,又像是希望那疼痛更加清晰一样,五指悄然收紧。
走廊里光线昏暗,汪岑打量着这个学员中的佼佼者、自己的得意门生,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十几岁的少年身高总是蹿得很快,汪灿在陈家那几年个子长了不少,现在已经比他还要高出一些,只是站在教官面前时总是聆听训话的标准站姿,导致他有时候会忽略这一点。
留在基地里当了这么多年教官,汪岑了解他的每一个学员,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意图从更多的小动作中解读出汪灿的内心活动。
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汪家人,汪灿服从性向来很高,这时候只是紧抿着嘴唇,并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
果然是这样,汪岑欣慰之余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无趣。
他还要去汪先生那里复命,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耗下去了,汪灿则要回训练场,两个人要去往不同的方向,好在从交接完毕到现在,并没有耽误太久。
汪岑想了想,主动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看似对属下再普通不过的鼓励,手上却悄悄施力扣住他的关节,示意他先不要动,在少年遵从之后清晰而快速地低语:“汪荧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是不允许使用这种药的。”
他说话时直视着汪灿的眼睛,抱着或许会从其中看出一丝动摇的心态,语气不疾不徐。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嘴唇开阖的幅度很小,似乎有意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这场对话,就连监控后的眼睛也要避开:“她知道用药之后会有多痛苦,清醒的状态下可能不会配合。”
汪灿睫毛一动,少见地回避了教官的目光,在汪岑卸力之后,仍然如同往常那样对他欠了欠身。
在这样微妙又和谐的氛围中,汪岑神色自若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二人擦肩而过。
汪荧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从她口中蹦出的那些词语简单得甚至有些可笑,词汇量大概也就能和幼儿园毕业生打成平手。
在外人听来这只是她垂死之际的呓语,从中提取不到任何有效信息,但她一直没有停下来。
“四月,中……旬。人……如其名。”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轻飘飘的尾音淹没在子弹呼啸之中,之后便是很长的一段停顿,呼吸也随之变得微弱,似乎生命力正处在枯竭边缘。
与此同时,汪十方的尖叫响彻整个山洞。
生存环境使鼋鼍的视力不断恶化,眼睛几乎成了摆设,但三叉神经仍然完好,汪荧在水中重创了它,眼球被刺破的剧痛足以使鼋鼍发狂。
汪十方进门时无意中沾到了黑毛蛇的血,虽然很快就蹭干净了,余味却足以鼋鼍靠嗅觉锁定目标,再加上他眼神不济,为了命中率一直不自觉地往前凑,到如今子弹打空了,可以说是手无寸铁,但凡鼋鼍有一秒犹豫,都对不起他送货上门式的周到服务。
运算部门一向以严谨著称,随机应变反而成了他们所欠缺的东西,汪十方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时候本能的身体反应居然是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被弯刀似的尖牙钩住,接着身子腾空而起,他整个人随着鼋鼍仰脖的动作被提到了半空中,面前就是锯齿般的牙群,牙垢散发出的浓烈异味简直要把他熏晕过去。
汪十方绝望地抱着脑袋,上半身拼命后仰,避开了迅猛咬合的上颚,尖叫的余音像坐了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
直面体型是他几十倍不止的生物时,他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枪口喷出的火光映亮了巨兽黑洞洞的嗓子眼,甚至连瓣膜的构造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得以近距离观察鼋鼍的口腔结构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汪十方却完全没有兴奋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能靠科研精神冲淡恐惧,可是事到临头他不得不承认,比起求知欲,求生欲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