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胜带着仵作和捕快快步赶往同九的屋子,屋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婢女仆役。
屋子里除了芙蓉进来过,其他人为了避嫌,并没有踏足,凶案现场保存完好,
同九尸体仰躺在床上,脚在床上里侧,脖子朝外侧搭在床沿,头在地上,脖子和头之间的皮肉前端干净的分离,后端有血肉相连,形成撕扯后断裂的伤痕,应该是死后头缀在脖子上后来才掉的。
仵作很快得出结论:他杀,利刃割喉,一击毙命。
临了,净手时嘟囔了句,杀猪都没他利索。
杀猪是个技术活,忌杀第二刀,行家讲究“一刀清”。
这可不容易。
何胜布衣出身,当然了解杀猪技术的背后是力气,别说娇滴滴的女人了,就连他这样的大男人,活了六十几年,也没能独自成功杀过一只猪。
想要干净利索的杀死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凶手必然要比他力气大,行凶过程中令他反抗不得。
芙蓉的嫌疑很快就洗清了。
她那样柔弱的女人,根本完不成这样的重任。
而且,她也没有作案时间,除了来敲门那会儿,她一直和婢女们待在一起。
究竟是谁作案的呢?沈逢春的护卫们早上就全部被召唤到城外军营了,仆役婢女们也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作案时间。
这个院子里,只剩下萧大将军的护卫和医官没调查了。
凡是审问,拼的是心理战术,少不得横眉竖眼的挑被审问者话里的漏洞,并进行语言里的压迫,让他受不了,最终不得不说出实话。
这需要上位者来做才能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一想起萧大将军周身浓重的威压,何胜就紧张得发抖,这比调查沈逢春的人还令人恐慌啊。
沈都督身边的人,有官职没官职的,一个个威风大得很,认为他是个芝麻官,对他呼来喝去,从不把他放在眼里,连好好说话都不会,怎么会接受他的调查呢?
更别说官职更大的萧大将军了,他的人级别更高,更不好得罪!
从来都是大官审小官,最多也是平级互审,他这个小官去审大官,怎么看怎么像找死。
可是……不调查,就是不作为,万一真都督追究起来,他也扛不住啊。
何胜揉揉青筋跳动的额头,赴死般走向客房别院。
那个面容不善却脾气尚好的高左卫不在,此刻别院里就医官阿海一人。
他屋门没关,人在里面忙着包药,何胜重重咳嗽了一下以示提醒。
梅雪海听见声音,连忙出门作揖,热情迎他进屋:“何大人,深夜来此,我也没收拾,您将就坐。”
除了那天迎接萧将军时见过这位年轻的医官一面,他俩并没有多余的交集,毕竟他连沈都督的宴会都不够级别参加,但是他对这个后生确有深刻的印象——长得过于俊秀,令人见之难忘。
寒暄过后,何胜单刀直入:“同九,今天下午死了,我是来调查的,您别多心,我这是例行询问。”
“哪里哪里,何县令秉公办事,才是凉城百姓之福。您有什么尽管问,我一定详细回答。”
果然是萧将军身边的人,明事理识大体,比沈都督身边那一帮子狐假虎威的随扈强多了。
何胜见阿海没什么忌讳和排斥,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能说说吗?”
梅雪海笑得坦荡:“自然。天气干燥寒冷,人容易积火着凉,我早上去药铺抓药,一些泄邪火、补气血、腹痛、活血化瘀、治伤寒的常用药,这些药铺都有记载,药也在这里,您大可查看。”
何胜下意识朝梅雪海展示的方向瞅,屋子里确实包了不少草药,纸上还有广和堂的标记,这也好查,去看看广和堂的账目就行了,广和堂是个大药铺,人员多,各种记录也详细,不论是时间地点还是证人,都做不得假。
“回来路上救济了一个小孩,让他在门口等,我去厨房给他拿了几个馒头,后来有难民见他得了周济,纷纷来此求救,我就用自己的私银从府上厨子手里买了馒头给他们分。”
“您在府上还用私银?这……您……”何胜一时瞠目结舌,内心感慨不已,这医官比他还请正!
梅雪海笑的淡然:“萧将军军纪严明,我拿了那么多食物,厨子也不好走账,我做善事,何必要让别人出钱呢。”
何胜瞬间觉得这个少年周身布满了神圣的光辉,他只见过吃喝拿用嫌少的,从没见过拿走一点不值钱的馒头还怕别人不好办,再看看他瘦弱的身板,和毫无破绽的回答,觉得这个人干净的不像话。
送走了何胜,梅雪海关上房门,从怀里掏出饮满了血的匕首,还是杜仲送她防身的那把,但自从被乌贺兰祁劫持之后,她就改造了这把不起眼的刀,此刻,这把利刃在梅雪海纤细修长的指尖,反射出殄足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