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家里,只有娘在,我还以为......”
仇海宁与乐施在山中找了块石头,两人坐在上面,仇海宁后怕道:
“家里没事,大娘有人接济,你放心。”
接着他又说道:“我不知道你也来了军里,我在江边的烽台上站岗,很久没有回过营地了......”
说着,他没了声音。
昨天夜里洪水来的时候,那几个守在江边的烽火台是最先被冲垮的,只有他因为曾经在家乡打渔,水性比别人都好,才侥幸逃了出来,而其他人都被冲进了水底,生死难料。
他们都是十几岁的人,从一个战场上活下来的,又一起被带去望风,几个月的交情早就混成了彼此的兄弟,然而一场大水过来,只剩下他一个。
“还有......”
仇海宁低下头,几乎要垂到腿间,明明是坐在那里,却像马上要被压垮。
他泡到发白的嘴唇在微微的颤抖,声音也开始颤动,然后接着说;
“对不起......”他说道,“爹他......没能从战场上下来......”
“......”
山中一片寂静。
半响后,乐施轻轻回应道:
“嗯......”
乐施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使劲吸了口气,嘴里漏出了几声的气音。
又是半响沉默,仇海宁抬起了头。
她听到仇海宁继续说:“我塞了点钱,偷偷把爹带走了,埋在了江边,等仗打完了,咱们就和娘一起把爹接回来。”
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沙沙作响,不久水滴顺着树叶的缝隙落下来,正好砸在头顶,但两人都没去避雨,任由积蓄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漫长的沉默过后,乐施默默地站起来。
她踩着雨,拎起昨日用衣袖做的布包,掏出几个酸果,扔给仇海宁,然后对仇海宁说:
“我想现在去看看爹,你能陪我吗。”
仇海宁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咬了口果子,顿了一下,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乐施跟着仇海宁向南走,沿着山穿过树林,过了正午,树林就变得稀疏,远远的能看到江水了。
两个人依旧没有说话,并肩走在一起,静静地朝周麻三的埋骨之地寻去。
羡水北岸比南岸地势高,仇海宁站岗的烽台搭建在北岸,周麻三的墓也在北岸。
周麻三被埋在羡水江畔,昨晚那里也受了洪,好在仇海宁选了一处有辨识度的水湾,水湾里有一块一边凹进去的巨大圆石,周麻三的墓就在石头背面,小土包比当初的小了许多,土都被洪水冲走了。
仇海宁说石头下原本还立了一根树枝,看来昨晚也被冲走了。
乐施手头没有祭品,只有几个涩到发苦的果子,所以她蹲下来,一点一点的捡掺在土里的树叶
仇海宁去捡了几颗石头,挑出两颗平整的当做铲子,从旁边铲来一抔土,填在周麻三的墓上。
清理完了墓,又捧起捡来的那几颗小石头,围着小土包摆了一圈,摆出一个方正的形状,压住了下面的土,然后一颗一颗的往上摞,最后摞成了一座小小的石头包。
这样多少可以挺一段时间,不会让坟被冲跑了。
乐施站起来,站在周麻三的墓前,低头看着那座小小的石头堆。
周麻三是屠夫,身体比乡下所有人都壮,吃的多喝的多,力气也大,但是他也死在战场上了。
乐施只在后方干活,没有亲自打过仗,她其实不知道仗真正打起来是什么样的,但她为将士们收过尸,她知道,无论是多强壮多勇猛的人,都会死在那里。
他们在周麻三的墓前沉默了许久,直到天暗了,雨停了,腿也酸了。
乐施挪了挪失去知觉的双腿,又看了一眼石堆,对仇海宁说:“该走了。”
月光再次照在大地上,乐施与仇海宁离开了。
两人默契的原路返回,顺着江边走,回去的路上依旧静静的。
想到目前的形式;一死一疯的爹娘,自己成为了逃兵,回家就会被杀头丢掉性命,节节败退的朝廷军,随时可能杀进来的汕姜人......
巨大的恐慌感袭来,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前方突然一阵啪嗒啪嗒的淌水声响起,乐施抬头,见到一群男人蹲在江水旁边,还有几人身影极为眼熟。
其中一人是住在周家隔壁的刘大树,他在小罗山山脚狩猎为生,乐施叫他刘伯,也是洪水当晚喊乐施快跑的那个人。
多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乐施心里也多了一份安心。
“刘伯!”乐施远远打招呼。
刘大树见到乐施眼睛一亮。
“福大命大啊!”刘大树大笑,“都是福大命大的人啊!”
“刘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