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这一番争论本让课堂乱糟糟得不像话,夫子却迟迟没有发言制止,竟似有几分台下观戏的意思。
眼看着彭嫣一人难敌众口,顾玉潭忍无可忍刚要出声骂人,却听到冷冷一句:
“聒噪!”
音量不大,差点淹没在一片吵闹声中,及至说话的人站起身,大家声音才越来越小,终至鸦雀无声。
顾玉潭瞪大眼睛,看着站起身又坐回去的褚鸯璃:怎会是她?
一天内被同一个人震惊两次,她木木地看向对方,一脑袋浆糊。初遇在书院门口,她只觉得对方明艳动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第二次在宿舍见面,又发现褚鸯璃并无和她深交之意。昨晚的一个包子,却又让她觉得此人尚有几分平易近人。而当下她出言相助,更是让顾玉潭不明所以,看不清楚她到底是何用意。
不过,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很久,当事人就出言解惑了:
“此乃书院,并非市井。各位若想一亮咽喉,倒不如去梨园试试。”
冷冷一番话,竟是敌我不分,将方才吵闹之人都归于内。有责难顾玉潭的人,也有出言相帮的彭嫣,就这还没完,那人说完又对着顾玉潭投来冰冰凉一眼:
“图惹是非。”
顾玉潭一窒,很好,倒真是骂人也得一碗水端平,瞅她刚才还自作多情的,只当褚鸯璃有心帮她。
不过,略有些颜控的顾玉潭看向那张白璧无瑕的脸,忽也觉得此人还是很公正的。
虽然褚鸯璃的话很不中听,但是她的身家摆在那里,适才吵闹的学生们竟连不满也不敢摆在脸上,只是忿忿低头,举起手中的书遮住各异的神情。
屏风另一侧的夫子终于开口了:“甚好。”
至于到底什么甚好,夫子不说,也没人敢问。
顾玉潭还是站着,等着夫子宣判对自己的处理结果。
“顾玉潭。”
夫子的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顾玉潭躬身:
“学生在。”
“看来你对韩诗外传有几分了解?”
“学生不敢。”
“诗云:夙夜在公,实命不同。韩诗作何引?”
顾玉潭松了口气,夫子还是很仁慈的,考了《韩诗外传》开篇部分。
“曾子仕于莒,得粟三秉……”
顾玉潭正打算将这篇文章背完再做解释,没想到夫子忽的打断了她:
“曾子何人?”
顾玉潭一懵,这是什么问法?
夫子以为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顾玉潭身后的女子捂嘴轻笑:“不会吧,连曾子都不知道,还在这冒充什么饱学之士呢?”
彭嫣听着来气:“玉潭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饱学之士了,还不是你们自己臆想,又强加罪名给她?”
眼看着新一轮的争吵又要开始,顾玉潭叹口气,赶紧回答问题:“曾子,即曾参,是孔子晚年弟子之一。他以孝扬名,曾作《孝经》。”
夫子不做点评,继续问道:“莒为何地?”
“莒乃春秋时期的诸侯国,位于齐鲁一带。莒虽小国,却为东夷之雄,后被楚国所灭。曾子曾在此地为官。”
夫子的声音带了些笑意:“得粟三秉,何意?”
这次顾玉潭略有些不确定:“汉书中曾记载,‘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却未曾记载秉为几何,学生斗胆猜测,秉应比斛更多一些才是。此句应是讲曾子在莒国为官时,俸禄为三秉小米。”
夫子终于满意:“不错,坐下吧。你还算有几分慧根,只是读书要扎实。既然你在书院考评中成绩尚佳,难道没读过礼记?”
顾玉潭心虚,她是为了应付考试,读书都是根据系统提示的考点,挑出重点背诵的。并不像这个年代的其他人,逐字逐句地解读。所以礼记虽然读过背过,可能很多内容还压根没注意到。
还好夫子也没有故意为难她的意思,继续为她解惑:“礼记的聘礼篇有云:‘十斗曰斛,十六斗曰薮,十薮曰秉’。所以你猜的不错,秉的确是比斛多上许多。”
夫子最后引用了她的原话,语调有几分调侃。顾玉潭脸色一红,在人家正经读书人面前,一下觉得自己矮了半截,也对古代的夫子有了新的认知。
她肃颜躬身:“学生知晓了,多谢夫子解惑。”
“嗯,”夫子淡淡的,却暗含告诫之意,“读书求学问,捷径虽然省力,却不可常用。否则便如广厦失了根基,总有倾倒的一日。”
顾玉潭肃然起敬,夫子不仅一眼看出了她的问题,且能循循善诱。她为自己刚开课时的那一点轻视羞愧不已:“学生谨记,以后定然踏实求学。”
此时的其他人却并未再出口嘲笑,并非突然受教,而是她们发现适才顾玉潭的对答如流,是她们如今根本做不到的。而就这样夫子还觉得并不满意,要是她们再挑事出头,岂不是也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