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试的第一天,她们候在场外之时,那胡贞禧曾有意上来搭话。还是同往日一样,口不对心地恭维:“玉潭姐姐此次可是要芙蓉镜下观玉容,高中榜首了呢。”
顾玉潭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直接没有理睬。可是那一直跟在胡贞禧身后的乔瑛宁却低着头恨恨骂了句:“有命考中,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当时彭嫣气得差点跟她吵起来,但那胡贞禧却反应更快:“胡说什么呢?”
不是平日里假意呵斥的样子,而像是真的生了气,骂完还回头惴惴不安地看了自己一眼。而那乔瑛宁离开时更是古怪,竟然趁胡贞禧不注意,回头深深看她一眼,还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当时顾玉潭虽然觉得奇怪,却只当是她们这两人故弄玄虚,好扰乱自己考试时的心绪。加上当时场门大开,考生们纷纷入场,她便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莫非是当日乔瑛宁想对她说些什么,却碍于胡贞禧在一旁,而无法开口?
“有命考中,无命享受?”
顾玉潭不由自主地念出这句话,贺茗脸色先是一变,忙截断她的话:“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顾小姐,你这诅咒自己个还是……”
顾玉潭回过神,脸色凝重地看向谢崇椋:“乔瑛宁,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
褚鸯璃不以为意:“她随着胡贞禧,平日里也没少挤兑你。这句话虽然骂的狠,却正是她平日里的风格不是吗?”
顾玉潭却摇摇头,不发一言。
谢崇椋也是若有所思:“你的意识是,她这句话有深意?或许,是在提醒你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是我现在想来,总觉得她县试那天的行为,处处透着怪异。”
谢崇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是现在却不好言明。他与顾玉潭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扯开了话题,一行人缓缓离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阁楼里,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顾玉潭的背影:“顾令则的后人,可莫要让我失望。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乔瑛宁的死讯,最终悄无声息的消逝在府学繁忙的功课中。十日后县衙终于结案,给出的死因是山匪截杀。
听着谢崇椋带来的消息,顾玉潭久久不能平静。越禄山上有祈焉书院坐镇,哪里来的山匪?
可是连祈焉书院,也默认了这个消息,哪怕丹县的人听闻此事后,不放心自家孩子的安全,许多书院中的学生都被接回了家里,书院依旧不发一言。
连段月棠寄来的信中,都是一派庆幸:“幸而你早一步前往府学,避此祸患。”
许多像段月棠一样的母亲,一边同情着那个早逝的年轻女子,一边庆幸着倒霉的不是自家孩子。县衙的话,无人不信。书院的默认,更是为它添上了铁的证明。
顾玉潭只觉得心口像是有团火在燃烧,让她日夜煎熬:“这便结束了吗?那乔瑛宁的父母家人呢,也置之不理吗?”
谢崇椋眼中是对她的同情和担忧:“县衙和书院都是给出了一笔丰厚的安葬费,足足三百两。”
所以呢?三百两便买下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即便人人都知有猫腻,却人人不去为她叫屈?
褚鸯璃的话则更加冰冷且现实:“她家中无有官宦,无有倚仗,即便闹到最后,也只是把这笔安葬银子抹了。许多像她一样的人,可能连一笔安葬银子都拿不到。”
顾玉潭不语,却忍不住浑身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怕,还是气,亦或是二者兼有。来到这个时代,她见过了男尊女卑,也见过了贫富差距,甚至了解了那些所谓的特权阶层。却从不像现在这样,直面一条无辜生命的流逝,无力却愤怒,恐惧又不甘。
她日渐消沉下去,很想用读书麻痹自己,却总在背书的时候,被某一个词,某一句话,勾起关于乔瑛宁的回忆。她不是自己的朋友,却也算不上敌人,她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那一个,也是受自己连累,死去的第一人。
“顾玉潭!我适才讲到了哪一句?”
课堂上,老夫子终于忍无可忍,甚至于直接跨过屏风,一戒尺敲到了她的桌上。
顾玉潭猛地醒神,适才她听着听着,忽又想起来曾经课堂上,乔瑛宁那些有意无意的刁难,以及被自己挡回去时的恼怒神情。那般的鲜活模样,最后却定格在灰白色彩,让她想起来便不寒而栗。
“顾玉潭,虽然你在县试中拿下头名案首,但是距考上举人乃至贡士,还遥不可及。你如此恃才傲物,便是祈焉书院教你的规矩?果然是山中出刁民!”
郑老夫子也是漳城的知名大儒,只是年轻时曾想去祈焉书院谋个营生,却被书院拒之门外。从此他便憎恶起祈焉书院,连带着对书院中出来的学生也很是严苛。现如今的府学中,他最瞧不上的便是身为夫子却不务正业的谢崇椋,下来便是这年纪轻轻就成为秀才的顾玉潭。
“你不似他人是扎扎实实取得的功名,若不是皇帝陛下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