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东南角。
城门高墙正中雕刻“滇都”二字的石碑深砌。古朴大气的城墙由厚砖堆成,排列规整,气势恢宏,宛若紧握长戟凛然守卫的兵将。
滇都与长江相距较远,过路的商人与行人虽不如江陵般繁多,却因其与交、扬二州还算相近,滇都这小城,也不至破败,每日倒也有稀落的人进出。
七月骄阳烈烈,滚涌的热浪扑在城外泥地,滇都城门口却不甚热闹,泛旧的城门落上半扇,另一扇也微磕,仅留道容一人过的缝隙,难以瞧清门内情景。城外宽阔的地界,毫无人烟,空泛寂寥。
夏浪滚滚,热风燥人。
须臾后,一席白衣突兀现于城外茂盛香樟树下。
虞楚仰着头,将面上帷帽轻纱撇开,仔细瞧着面前这寂寥得颇为古怪的城池。
她眺望城门顶,确信连半个守卫士兵都瞧不着,琥珀色眼眸微眯,对这城内情况又多了几分怀 疑。
她轻叹口气,心绪复杂道,“我的任务对象都在滇都里边?”
脑内那暂时顶替十三的紧急任务系统回道。
【是,请您尽快入城,紧急任务耽误不得。】
虞楚松手,白纱轻缓滑下,晃悠着将少女半身遮掩,微碰上少女腰际别着的鹤羽杜若木色小牌。赶来滇都的路上,她已与这系统争论过几回,她既勉强多得了好处,现今也对入城没多大排斥。
她心下警惕,提步向滇都大门走去,少女戴着的帷帽轻纱微晃,无忧谷白色医者服将她的身姿束得轻盈,好似一尾白羽,飘摇着将要落上暗涌而平静的深湖。
轻羽毅然落于布局。
四天前,距滇都十几里外的庞城。
城西某处阴暗小巷。
两位鼻青脸肿的矮小男子,身姿颤抖地半匍匐在青石板地上,两人被打得娘都不认识的面孔神态统一,见鬼般惊恐瞧着站在身前的人。
那大半身子被巷子檐瓦遮下阴影的人,提步靠近两人。
两人瞪大双眼,嘴巴大张,压抑着惊叫,伸着手臂,死命地将不算瘦弱的身子往两条手臂里埋,活似手臂是能让他俩躲藏的龟壳。
虞楚冷然的面色微顿,她看着两人滑稽的动作,嘴角微抽,无语地停下步子。
她沉默地瞧两人几眼,在两人发现躲避法子无效,而后放开手臂往对方怀里躲后,她终被辣得狠闭下眼。
虞楚从怀里取出出谷前晚,连珵送给自己的匕首,匕首脱鞘,顷刻闪烁寒芒,薄弱蝉翼的匕身似削铁如泥。
她手腕微翻,手臂发力,往下狠掷,匕首顷刻扎入两人脚边的泥土地,发出“噗”的响声。
那两人被这动静惊住,抬头瞧见险些扎穿他们脚的匕首,被吓得浑身僵硬再不敢动弹分毫。
虞楚瞧着两人纠缠的手臂,冷声道,“分开。”
话音方落,两人“咻——”地分开,那互相带来的细微安稳消散,他们好似开始觉得不安全,于是又伸着手臂抱住了自己。
虞楚:……
娘啊,两人这表现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江湖恶霸呢。
“江湖恶霸”内里吐槽,面上维持着平静,她缓缓蹲下身子,面向埋着脸,暗暗睇着她的两人。
她微微歪头,面上扬着笑,琥珀色的眼含蜜般甜,眼底却冷然一片,笑道,“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把我引向滇都,是何用意?”
无忧谷众人出谷前一周,会进行抽签,而后决定各自分组,以及前往游医的地点。
而这近一月,虞楚自北向南,早已走遍荆州许多地界,于七月初入了靠近荆州南部的庞城。
这两人自虞楚与分组的几名无忧谷医者进入庞城第二日起,就明里暗里在虞楚附近高声阔论,有时是重金悬赏做偶之人,有时是突现绝世草药,不论何事,目的地皆为——滇都。
最为有趣一回,两人甚至谈到“江湖第一偶师”连珵现于滇都,虞楚自然不觉着,几日前才使皎鹰递消息,询问她何时归谷,并告知她无忧谷西山脚下连片紫薇已盛开,暗里希望她不要错过最佳赏花期的,连珵会在距无忧谷千里的滇都。
她每日听着笑话,只在暗里猜到对方是冲着她“连珵徒弟”的身份来时,微微变了面色。
她出谷后,每日混在无忧谷医者之间,从未展现过偶师技艺。
除了在入庞城当日,送了个指尖傀线牵丝小偶哄了个小女孩。
她被心下的猜想惊到,匆忙和结伴的医者知会一声,便去了女孩城东的家。
好在那小女孩没事,见着她只是可怜兮兮地道歉,还说虞楚送她的玩偶不小心丢了,怎么也找不着。
虞楚心下松口气,笑着摸了小女孩脑袋,送了几只草编的物什送她。
因着这事没造成伤害,后来几日她见着那俩人,也只是听他们点卯似每日在面前做戏,并未过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