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的冬日寒冷而干燥, 长广郡的冬日却湿润而温暖。尽管不是第一年在长广郡过冬, 但李陵姮还是有些不习惯。
难得有个晴天, 李陵姮正在吩咐婢女们把书房里的书都拿出去晒晒。
“我放在书案上的那本棋谱就不用了。再去把——”李陵姮还没说完, 就见一名婢女急匆匆进来。
“何事?”
“启禀夫人,郎主今年的考核得了优, 已经收到京城调令。郎主请您收拾行李, 等新上任的长广郡太守一到,就要启程进京了。”
换做一年前, 李陵姮听到裴景思考核得了优, 被召往京城,只怕会高兴地立刻打赏下人, 现在,她却只是冷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前来通知的婢女离去后,九真马上朝着李陵姮道:“夫人, 奴立刻带人把这些书收起来。”
“急什么。”李陵姮不慌不忙地吩咐婢女们继续晒书, 新上任的太守哪会那么快就到。虽然如此, 她还是让婢女们再晒完书后, 开始整理行李。
九真跟着李陵姮进了屋,神色激动, “夫人,我们终于可以回邺城了。老夫人也在邺城,回了邺城, 您——”
九真说着说着, 脸上的激动淡下来, “若是郎主和大郎君还在,哪容得郎君这么欺负娘子。”她这句话里两个郎君,第一个是指李陵姮的父亲,第二个则是指李陵姮的夫婿裴景思。
一旁正替李陵姮收拾珠宝首饰的五枝原先还笑着听着,待听到九真这句话,立刻脸上一变,放下手中的东西。她先是不动声色地瞪了九真一眼,然后才开口朝李陵姮安慰道:“九真说话口无遮拦,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娘子好不容易才从丧父丧兄的悲痛中走出来。
李陵姮看了眼惴惴不安的九真,又看了眼藏着担忧的五枝,不忍让两人忧心,故意微微笑了笑,“没事。”
但心里,她却明白九真说的是实话。自从去年十一月发现裴景思在外面养了个乐妓之后,她便一直想和裴景思和离。然而阿父前年在上党郡做太守的时候因病过世,去年年中和她一母同胞的大兄又出任齐州刺史,受徒兵所害。阿父女儿多,儿子少,他们这一房,显出颓势,裴家却蒸蒸日上。
在这样的关口,裴景思不愿和离,李氏其他房的叔伯也不会同意她与裴景思和离。她这一辈子,大概就要和裴家捆在一起了。李陵姮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愿再想。
当晚,以和李陵姮商量调令为借口的裴景思一如既往被李陵姮拦在了院子外。
“郎主,娘子已经睡下了,郎主若是有事,可以由奴转告娘子。”五枝姿态放得很低,但语气却很强硬。
裴景思望了眼院中亮着的灯火,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事,既然阿姮已经睡了,那就算了。”
新任的长广郡太守来得比李陵姮想象中的快。接到调令的第五天,李陵姮就跟着裴景思一起坐上了去邺城的马车。
一路上车马劳顿,七天后终于赶到了邺城。马车进了城,朝着裴府方向驶去。
裴夫人爱子心切,一接到人来了的消息,就带人等在了门口。
邺城冬日一贯是北风呼啸,滴水能成冰的。除了裴夫人,其他人都等得不耐烦起来。就在裴二夫人想要出声劝裴夫人先回屋的时候,几辆马车出现在街角处。
“到了到了。”
马车在门口停下来,打头的那辆马车撩起帘子,从里面下来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相貌英俊文雅,正是裴景思。他下马车后,没有离开,而是又转身从里面扶出一个穿着藕粉斗篷的女子。
裴家人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那名斗篷女子抬起的脸时,都不约而同僵了僵。这人居然不是裴景思的正妻李陵姮!
待看到披着银红织锦斗篷的李陵姮被婢女扶着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时,这些人心里的惊讶止都止不住。
郎君在外做官,带着年轻貌美的妾室回来,实属常事。但这人换成裴景思,就不是平常事了。裴家谁不知道,当年裴景思答应妻子永不纳妾,就算是成婚一年多,没有孩子,裴景思也没有接受裴夫人送的婢女。两年前,裴景思外放长广郡做个下郡太守,裴家就有人猜测,他是为了躲出去,小夫妻俩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谁能想到,这一去,裴景思居然带了个妾回来,还与他共乘一辆马车,看着十分得宠,反倒将正室夫人撇到了一边。裴家几位少夫人,隐晦地看了眼李陵姮,眸中含着几分同情怜悯。
李陵姮自然看到那时几位妯娌眼中的同情怜悯,甚至还有一些嘲笑的目光,但她并未放在心上。早在选择独自一辆马车时,她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裴景思心思灵巧,看出府中众人脸上的惊诧,心中苦笑。哪里是他不想和阿姮同乘一辆马车,只是阿姮不愿意罢了。
“拜见阿母。”“拜见阿家。”
裴夫人笑着将幼子和小儿媳妇一同扶起来,心里对儿子纳妾一事感到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