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湛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脑子一片放空，他在想，他怎么会还活着。
周围乱糟糟的，手臂沉重完全抬不起来，嗓子传来尖锐的痛意。
不久，有医生来给他做检查，陆景湛行尸走肉一样配合。
医生仔细检查后告诉成哥：“好在送来的及时，人没有什么大碍，这段伤口暂时不能碰水，保守起见还是需要住一段时间的院。嗓子有些划伤，目前没有感染的情况，但还是要注意这段时间别再吃生冷刺激的食物。”
歌手的嗓子和生命一样重要，成哥连忙问了许多保养措施。
陆景湛听得只想笑。
成哥问他到底在做什么，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他，已经出新闻了，现在头条上全是各种他和沈望舒的绯闻，现在要怎么解释。
他想这样也好，至少他和沈望舒在冷冰冰的通稿里不再是朋友，是爱着的关系，爱到忍受不了另一个人离去，所以也跟着离开，这样真的挺不错。
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出来。
陆景湛的脸上一点血色没有，不像是刚做出割腕这种举动的人。整个人的表情看上去依旧冷静和理智，但成哥已经隐约知道，陆景湛完了。
成哥要考虑的事很多，江叙白现在出了力把事情压下来，很多人靠着他工作，不可能让他这样任性。
成哥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生活，他还有很多牵挂，想想自己的家人。
而且他也觉得，就不要再打扰沈望舒了。他其实很想说你还是不要自我感动了，但害怕这样的话让他更疯。
当天晚上，陆景湛睡不着。他从床上爬起来，扯开了包扎好的绷带，血肉粘在上面被扯开，渗出少量新鲜的血液。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
查房的医生进来时被他吓了一跳，即使他再三说他只是看看，之后也再没敢把他一个人长时间放在房间里。
大家都担不起他出事的责任，于是在出院后，陆景湛终于回到了老家。
陆景湛父母健在，还有个正在上大学的弟弟。前几年他经济状况好后，家里就搬离了原来的小区。
他的家人们什么都没有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是都把他当成玻璃做的一样。尖锐物品被好好收起来，他的母亲还时不时地就敲门给他倒杯水或者是端点水果，好像他是十二点就会消失的灰姑娘，一会看不到人就不在了。
搬家到这的时候他不在，他以前的个人物品全部都还装在纸箱子里。陆景湛于是又待在房间里开始一个一个把这些纸箱拆开，翻看里面的物品。
他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沈望舒高中时的课本，那一年考完试后她顺手就丢到了他书包里。书里面有一片被压成标本的银杏叶。
他们以前过儿童节的照片，那一年陆景湛脑门还点了颗美人痣，被她笑了好久。
......
好多东西，每一样，每一件，他都能根据物品看到当时的回忆。
然后他绝望地发现，他以前能准确猜到她在想什么，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这么多物品可以回忆过去。
二十二岁之后，他们共同的记忆都去哪了？他记得有送她礼物，记得她当时应该在做什么。可是更多的事，他完全想不起来。他的生活被工作占据。
原来不是她先离开，而是他先把她留了下来。
那天，他终于打听到沈望舒葬在哪。
陆景湛在旧时的衣物里挑选了半天，灰色的大衣，白色的毛衣，衣服现在穿着已经有些不合体，但她夸过这身衣服。
他谨慎地打量镜子里的人，又觉得脸色看起来不好，于是偷偷用了母亲的化妆品打了个底。
甩开家里的人并不难，他这段时间都很正常，大家显而易见已经放松了警惕。
他仔细挑选了礼物，带上花，准备去赴一场他已经迟到了很久的约。
公墓的管理员对她在哪印象深刻，小镇人不多，沈望舒在外名气不甚，在这里却是人尽皆知，下葬的那天来了不少以前见都没见过的明星。
对陆景湛这种就更为熟悉了。管理员眼神十分好，即便他已经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还是被认了出来。
老人家明显也是长期观看八卦新闻，还非常认真地说让他放心，会帮他保密的。
陆景湛走了很远才找到她。
她的墓前摆了很多花，还有她喜欢的旺仔牛奶。
【爱女沈望舒之墓】
只有母亲能为她立碑。
陆景湛小心地摸着墓碑上篆刻的文字，触手感觉到的只有冷冰冰的石块。
他轻声道：“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
又把头靠在了墓碑上，蜷缩在墓碑前，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