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不了他严肃的面孔,再加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成功地将舒念接下来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我说的不对么?”
“原来老主任口中难得一见的人才就是个照本宣科的机器么?”
“我不是!”
“我怎么觉得你和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异曲同工呢!”
“我也觉得你身为师父,不仅没有传道授业解惑的自觉,反而像是个浑身带刺的刺猬,不把人损成孙子一点都不罢休。”
“谢谢夸奖。”
邹寒屹就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货,他十分擅长就坡下驴,一点都没有别人在讽刺他的自觉性,舒念越发觉得自己是挖了个坑自己跳的节奏,长此以往,她一定要精神崩溃的。
“这份赠与合同签订的背景是十几年前的公房转租,关于公房转租y市曾经出台过相应的规定,问题是,你想到转租关系了么?”
“没有。”
“恩,很好,我知道你没有。”
“”
“原告的诉讼请求是确认赠与合同无效,合同法五十二条明确规定了合同无效的情形,你念一下一审判决书中判决合同无效的理由是什么?”
“
本案涉及的争议房屋属于公租房,原告对该房仅享有居住的权利,并无所有权,原告无权将该财产赠与他人,故原、被告签订的赠与合同无效,原告相应的诉讼请求应予支持。”
舒恋翻出判决书一字一顿的念,同时大脑在飞速的思考,邹寒屹不会平白无故的要求她念稿子,既然专门摘录出来其中一段话,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念出什么来了,有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
邹寒屹支着额头轻轻按揉一侧的太阳穴,舒念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除却失望以外更多余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忐忑,甚至对自己这四年来学到的东西都产生了怀疑。
“记住一句话,你如果想要真的做律师这个行业,首先学的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融会贯通。”
邹寒屹在喷完毒液以后偶尔来一句语重心长的心灵鸡汤,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式的授业方式,终于让舒念大脑内部混乱的频道调节不过来,她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眼神还有些飘忽,然后听见他沉下声来循循善诱。
“你觉得这个案子的症结点在哪里?”
“我就是找不到症结点,但是,直管公房不是不允许私自转让的么?合同确实是违反了合同法五十二条第五项规定”
“你到底有没有看那份赠与合同!”
“啊”
要是说邹寒屹之前的语气带着些损人的刻薄,那么现在就不单单是那样了,似乎带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薄怒。
舒念赶紧低下头来重新翻看那份赠与合同。
“赠与合同的标的是什么,你的眼睛长在脸上只是为了多两个孔出气么?”
“”
舒念默默的转了转眼珠子,感觉它还有翻白眼的功能,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逞口舌之快,那可能会让半残的邹寒屹彻底火冒三丈的。
“标的公房产权不对,原告没有公房产权。”
“看清楚了再说!”
“啊
,我好像知道了。”
舒念终于恍然大悟,当她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诸如好像这样模棱两可的字眼时,下意识的看了看邹寒屹的脸色,他好像已经懒得表现出自己的不悦了。
“这份赠与合同让渡的是房屋产权置换权利不是公房产权,权利是可以自由转让的,所以,判决书中的法律依据是错误的,赠与合同无效的理由站不住脚。”
邹寒屹的眼尾轻轻挑了挑,舒恋感觉她好像捕捉到了一点点细碎的类似于赞同的光,但那人仍旧不苟言笑端着半死不活的架子。
“你去网上搜《y市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暂行规定》,仔细研读,需要打印出来仔细揣摩的,自己去打印室,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这种眼高手低目空一切的态度。”
好像真的涉及到专业的时候,邹寒屹也没有那么凶,他那些刻薄和苛刻原来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舒念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不由自主的弯起嘴角顺便吐了吐舌头,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一丝不苟地键入关键词,之前的阴霾竟是不知不觉散了许多。
邹寒屹逮住空闲揉了揉咖啡发酵的胃,鼓鼓的,像是吹起了气球,实在是折磨得人有些发疯,早知道就不选择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了。
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新收的小徒弟,那姑娘正斗志昂扬的盯着电脑屏幕念念有词,歪歪扭扭的马尾辫简直快成了冲天的羊角辫,真是不知道她怎么完成了这样高水准的跨越。
年轻真好。
有永远使不完的力气,永远停歇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