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郑卓然打折了腿,苏荷就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他总觉着旁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或嘲讽或同情的神色,而这些,都是他所痛恨的。
若不是郭二非逼着自己出来替这蠢货收拾残局,他又怎么会站到这肮脏嘈杂的大街上?
鼻尖萦绕着一股股挥之不去的蒸腾汗水气,这一切,让苏荷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原地爆炸。
就在苏荷忍住心中嫌恶,一步步走向胜玳珊的这段时间,又有两个人交了银子被引进店中。
众人见一个书生没有排队便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不由都露出不满之色来。
“兀那书生,识字的话看看清楚,想要灵符就去后面排着!”一个大汉指向那张写明了交易规矩的红纸,提醒道。
即便没有大汉的呵止,苏荷也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站上台阶后,便转过身来面对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只见苏荷深深吸了口气。
“你们都被这胜玳珊给骗了!”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就连那名正在给银子的客人,也将手收了回来。
今日售卖灵符,福宝斋必定捣乱,只是田小福没想到苏荷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位客官,还请您慎言。我们胜玳珊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又何来骗人一说。”
“果真不是欺骗么?”苏荷却仿佛就等着田小福的这句话,他看向众人,“诸位请听我一言。”
苏荷指着那块儿写着规矩的红色板子,朗声道:“胜玳珊口头上说着不卖灵符,可实际上,这就是在卖灵符!他们不过是换了个讨巧些的说法,就妄图偷天换日。”
“按着这牌子上写的规矩,无论是谁想得到灵符,都至少要花费一两银钱。一两虽说不多,可诸位想想,咱们从前往鹿灵观求符, 那可都是分文不取的!”
“胜玳珊通过偷换概念,将鹿灵观的灵符与他们家的生意绑在一起,这种做法简直其心可诛!大家说,这不是欺骗又是什么?”苏荷的手指,直戳到田小福的脸上。
“若你们家堂堂正正售卖灵符,苏某虽不赞同,却好歹也算是敢说敢当!”说到这里,苏荷冷哼一声,“可胜玳珊偏偏说一套做一套,让人不齿!”
“既如此,我就不得不站出来替乡亲们说句公道话了!你们胜玳珊不过一间小小的商家,又有何德何能足以售卖鹿灵观的灵符?”
“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仅玷污了鹿灵观的灵符,更是欺骗了大家!”
苏荷的一番看似话慷慨激昂有理有据,不过细细听来,就会发现他的用心险恶。
苏荷只说了胜玳珊通过卖瓷枕收取一两银子的事,而对于往年鹿灵观的灵符都是被达官贵人们瓜分,平民百姓便是想花银子都买不到的事实故意避而不谈。
虽说如此,可苏荷依旧成功将众人煽动了起来,毕竟比起不出银子,谁又愿意额外花费一两银子呢?
苏荷的目光从已经开始流露不满的人群脸上滑过,高声道:“乡亲们,这灵符是属于京城百姓的,究竟该如何处置,不能由胜玳珊一家说了算!”
人群中不乏一些心思不明之人,有的是苏荷暗中安插进去的,只等着紧要关头配合行事。
有的则是因为方才没排上队,现在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当然乐见其成。
而有的,却是纯粹得陇望蜀,人心不足罢了。
因此他们都跟随着苏荷一起高声嚷嚷,要求胜玳珊交出灵符的处置权。
“对!不能由你们说了算!”
“不过一个商户罢了!”
“交出来、交出来!”
场面再一次陷入了失控,而这一回,无论田小福说什么,大家都不肯听了。
抱着个瓷枕缩在柱子后面看热闹的尹老供奉摇了摇头,若只论生意,胜玳珊的谋划也算是可圈可点了,只可惜这挑事的终究棋高一着。
苏荷跟钱大掌柜不同,思路并没有只局限在将灵符和银子搞到自己手上,而是一出手就挑动了人心最深处的贪念,彻底扰乱了胜玳珊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大好局面。
而胜玳珊的这位年轻掌柜在尹老供奉看来,虽精明圆滑有余,却只能说是一个出色的掌柜,对付对付钱大掌柜还行,若想拿捏苏荷却是不能了。
人心啊,尹老供奉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些人只愿意看到自己的利益,早就忘了若不是胜玳珊打通了与鹿灵观的关节,灵符又怎么会流入寻常百姓家?
即便是尹老供奉也认为胜玳珊恐怕必须吃下这个暗亏了。否则激起民愤,即便今日强行售卖灵符,来日这生意也没法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位头戴幂笠,身姿纤细的少女从胜玳珊里间走了出来。她的步伐轻盈而沉着,仿佛并未将这棘手的问题放在眼里。
苏荷一眼就认出了向晚,他目光阴毒却又充满兴奋,像锁定猎物一般锁定了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