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婆婆闻言一滞,她不知道向晚跟寿儿两个丫头待久了,连说话的风格也变了,不过听她提起穆逢春,贺婆婆不自觉挪了挪被捆着的身子。
“那好,现在轮到我提问了。”向晚换了个蹲姿,“不过只是街坊而已,可你对穆逢春的关心超乎寻常,还有,你为何跟踪我?”
“我、我与逢春的生母是旧识,她去的早,我自然要替她看顾一二。你将孩子买了,却不肯告知是哪家,我不放心,这才跟来看看。”贺婆婆说着,目光闪烁。
向晚冷哼一声,对这个贺婆婆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眼前这个容貌尽毁,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根本不是什么贺婆婆,她其实就是穆逢春的亲娘!向晚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她是朱明月生母何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又做了朱明珠乳娘的何妈妈。
朱家出事那日,正是她怀抱着妹妹朱明珠,跟在何夫人自己身后,准备出府替阿爹讨个公道。
后来,她们母女三人惨死,照理说目睹了这一切的何妈妈绝对会被灭口才是。她又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说起来,穆逢春还是小妹朱明珠的乳兄呢,当初何妈妈出事,他也才只得三岁多。何妈妈应该是放心不下儿子,这才不愿远离,自毁容貌悄悄住到了穆家附近。
如果没有记错,何妈妈今年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可看着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这些年,不知道她为了活下来,吃了多少苦头,向晚暗叹一声。
当初母亲生下妹妹后,何妈妈抱着才两个月大儿子进府探望母亲,又求了母亲给儿子取名。
母亲思忖着何妈妈男人姓穆,穆木同音,便给他取名叫做逢春,取枯木逢春之意,希望这孩子今后能坚守自持,长成一颗参天大树。后来,何妈妈自然而然成了明珠的乳娘。
今日马车被堵在那里,向晚听得一句穆逢春,心道不会如此凑巧吧,不想还真是故人。
说起来,明珠、穆逢春和向晚这个身体的本尊都是同年生的,都是命运多舛的孩子。明珠早殇、真正的向晚不仅是个傻儿且未活过十岁,穆逢春也常年遭受虐待。
向晚便想着,看在明珠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帮他一把。令她意想不到的事,这一等,就等来了何妈妈,她竟还活着!
虽然向晚很想问,自己死后朱家的其他下人都是如何,特别是谷雨、霜降她们几个,真的都死了吗?
可是向晚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的她早已成了另外一个人,又怎么能叫何妈妈相信她就是朱明月呢?
借尸还魂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特别是何妈妈这种过了十多年躲躲藏藏日子的人,想来再叫她轻易相信什么,很难。
不如先将何妈妈母子留在身边,今后再徐徐图之,这也是向晚买下穆逢春时的打算,儿子都在手里了,当娘的还会远吗?
她在何妈妈眼里是谁并不重要,她也不想当回朱明月,最重要的不过是查清当年的真相,为父母妹妹,还有朱府上下无数像何妈妈这样被无辜连累以至于毁了整个人生的人讨回公道。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穆逢春生母的旧识,我也不问你是谁,”向晚用力眨回眼中的湿意,“今日在街上说的也都算数。”
“我有一间铺子,穆逢春不小了,想来这些年被家中耽误许多,我准备将他送去铺子里给掌柜的搭把手,学些眉眼高低。”
何妈妈闻言一喜,她就怕方才是向晚这小娘子一时起意,将人买回来过了兴头就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扔,逢春已经是别人家的奴仆,她鞭长莫及,到时候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听到眼前这小娘子是打算将逢春送去铺子里学徒,这可是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可是,她真这么好心?
何妈妈努力仰起头,想要看清眼前的小娘子是个什么模样。
肤色雪白,一双大大的杏眼扑闪扑闪,笑起来嘴边还有对浅浅的梨涡,不知怎的,何妈妈竟觉着眼前的小娘子有些面善,可等她细想,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最后,何妈妈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向晚的一双眼上,这一看叫她心悸。
明明是甜美的长相,可这姑娘偏却生了一双清冷的眼,仿佛能看透人心般,再加上她杀伐果断的行事做派,何妈妈倒想起一个人来。
那就是曾经的朱家大娘子,也是这般的聪慧,只可惜……
何妈妈摇了摇头,也许就是这双眼给了自己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眼前的小娘子无论从长相到岁数,都不会是大小姐。
是啊,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两个朱家大娘子?那般美好的人物,死得那般不值得,还有她的小明珠……
何妈妈努力压下心头的波澜,嘲笑方才愚蠢的念头,一遍遍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起这些。
早在侥幸从姓郑的狗贼刀下活下来的那一日起,早在亲手毁了自己容貌的那一日起,她就告诉自己,这世上再无向家的奶娘何妈妈,剩下的,只是孤苦伶仃的贺婆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