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走出院子,青松从屏风后面的阴影里闪出来,“世子爷,您借着做法事的名义,不就是为了将青州府上下一干人等都拘在这里。怎得今日忽然答应放人出去?”
原来什么西路军阵亡将士八周年祭,什么祈福法会,全是郑卓然故意通过翟宪司放出的幌子。
他一直怀疑多地的白银被盗案是郭氏一党暗中所为,对方的人手嘛自然也潜藏在青州官府的大大小小官员之中。
郑卓然知道,他虽身为钦差是奉御命前来查案,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怀疑的对象太多,与其一一监视排查,还不如将他们都圈在一处方便。
想到这里,郑卓然的手指在腰间的佩剑上划过,“也压了他们这许久,咱们来是为了抓人的,若是压得狠了倒叫贼人不敢露头,那可就没意思了。”
青松抱拳行礼,转身退下去布置不提。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郑卓然低下了头,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今日他故意放开这道口子,就是要看看,对方究竟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小娘子们自然不知道这一切都在郑卓然的算计之中,通过自己努力争取到出来放河灯的机会,她们格外开心满足,打出了寺门儿,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便是清冷如汪家大娘子,此时也捧着盏莲花状的河灯站在青河边上跃跃欲试。
若不是入了秋,周遭的空气多了几分肃煞,见了这一群咋咋呼呼有说有笑的小娘子,还以为人们是在喜庆上元佳节呢。
向晚排在向早后面,轻轻将手中点燃的花灯放进平缓却不平静的河水中。只见河灯转了个圈儿,便顺水往下,很快与上游漂来的、对岸漂来的,一盏盏或明或暗、或华丽或朴实的来自千家万户的无数盏河灯,挤挤挨挨汇聚在一起。
看着远去的河灯,向晚双手合十。
阿爹、阿娘,今日中元,不孝女儿却不能替你们供一注香,只能放一盏河灯,寥表祭奠。
阿爹、阿娘,还有明珠,你们再等等,我很快就会将杀害你们的凶手送到你们面前……
“三妹妹,好了没有?”向早招手唤道,“快点,大家都要走了。”
“就来了。”向晚睁开双眼答了一声,快步跟在向早和一众小娘子身后,准备沿河看看热闹。
还真叫她们猜对了,今年的中元祭祀,真有人家扎了大纸船,那船一出来,青河两岸便人声鼎沸,小娘子们也兴奋地加入成群结队顺河而下的人群,追着纸船去了。
青松目送着纸船缓缓离去,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原来,他方才从郑卓然的院子里出来,并没有按照先前的部署计划,直接去往银库那头,而是兜了好几个圈子,弯弯绕绕的,最后竟也来到了青河边。
在一群蹲在河边放花灯、虔诚祝祷的人中间,青松的伫立显得有些突兀而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似乎无意间路过,顺手将一盏花灯放到青松手中,“叔叔也去放盏灯吧。灯入青河,水官解厄。”
对上小姑娘那双天真懵懂的大眼,青松像是被什么烫了似的,竟猛地抽回了手。
而那e盏花灯也被掉落在地上。
看着地上被摔成了几块的花灯,小女孩嘴一瘪,就要放声大哭。
她阿娘忙一把将孩子扯了过来,对着青松连连欠身,“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您莫怪。”
“明明是地官赦罪,阿娘是怎么告诉你的,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记不住……”那妇人迅速拉起女儿,又推起独轮车子,用力往人多的方向挤过去。
原来是一对兜售河灯的母女,青松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地上那盏破碎的花灯陷入了沉思。
他是替世子爷做脏活儿的,身上不知背了多少条人命,可即便如此,青松也从未有过半点良心的不安与谴责,因为师父自小就告诉他,这便是他们这种人天生的命。
直到有一日,也有个像方才那小姑娘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被他活活摔死在了青石台阶上。
他们这一行也是有规矩的,矮于车轮者,不斩。
青松闭了闭眼,那道暗红的血流似乎又在眼前蜿蜒而过……
没有人知道,从那日过后,青松这样的杀人不眨眼的屠戮者也会备受良心的折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前几日才会偷偷摸摸跑去地藏殿,希望能得到神明的宽宥。
青松再次看向地上的花灯,这是不是神明给他的指引?是不是,神明已经宽恕了他?
他正想弯腰去捡花灯,突然,一个小乞儿从旁撞了过来。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朝青松怀里扔了个东西,并清晰留下一个地址来。
青松下意识用手去接对方抛来的东西,再抬起头时,眼前人流攒动,哪里还有什么小乞儿的影子。
他只好急忙去看小乞儿留下的东西。入眼的,竟是一颗散发出莹润柔和光芒的夜明珠!更难得的是,上面还细细雕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