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府出身清贫,好不容易才坐到了这四品知府的位置上,却因是附郭州府,一直如履薄冰。往来周旋于帅司、漕司和宪司三个衙门之间,凭着一身油滑的本事,与三位上司关系都还不错。
若是平日,得罪了雍王这个手无实权的宗室也不打紧,不过是厚厚送上赔礼,再求着汪帅司等人做个中人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无奈马知府父女近来都犯桃花劫。
先是做父亲的前些日子在苏家别院闹出一桩丢人现眼的桃色绯闻来。他好容易才同苏家谈妥条件,以答应迎娶苏家五娘子进门为由,这才将事情堪堪遮掩过去。
今日女儿又当街刺伤雍王,便是事出有因,如今的马知府也硬气不起来。
面对柳腰这个王府家奴的责骂,他也只得点头哈腰,连连告罪不已,并保证明日就将两个女儿送回老家。
“是是是,王爷仁慈,下官叩谢王爷不怪之恩。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走走走。”马知府瞪了眼还在发呆的女儿。
马家大娘子听得父亲的话,强忍着屈辱的泪水,倔强地别过头去,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时至今日,对于这个父亲,她算是失望透顶了。
走吧,走了也好。不走难不成还等着苏芳那不要脸的贱人进门,磕头叫她母亲吗?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这个雍王才是,真是讽刺啊。
院儿门口柳腰的叫骂声渐渐弱了下去。
其间,雍王一直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他故意将银子放在向家,就是为了试探,他想知道向家对郑卓然是真有敌意呢,还是想要左右逢源。
若是向家人不信任郑卓然,自然会像今日这般将银子藏好。反之,在郑卓然带人上门之前,向家就会拿着这五枚银锭做筹码,去向郑卓然邀功了。
而向家,或者说是向家三娘子,却选择了将银子藏起来。
想到这里,雍王那双绝美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不得不承认,那位曾经是个傻儿的向家三娘子,成功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他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玉佩,有些欲盖弥彰的样子,似乎想要说服自己,自己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正事。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雍王难得主动开了口,“通过这两件事,马致远焦头烂额,想来接下来也顾不上查官银的事了。”
“翟方雄看着是皇上的人,谢敬虽与长春侯府有些弯弯绕绕的姻亲,实则暗中偏向郭太后,汪桢详表面正直,似乎不屑于结党营私,却也不能为我们所用。”
“至于青州府的几家大族,除了苏家摆明码头准备投靠郑卓然,其余几家像墙头草似的,都也不能全信。”
“只有向家,”雍王推着玉佩的手指顿了顿,“似乎在这青州城的官宦圈子中格格不入。若是通过些许试探,能将他们稍稍拉拢过来也好。”
这叫些许试探?你这一试,险些将向家半条命试进去!孟先生无语凝噎。
“你这么做完全就是多此一举。”他闻言“哎呀”一声,连连叹了好几口气,斜着雍王,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样子。
若是他提前知道,又怎么会让雍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要知道,向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投靠郑卓然的!”
孟先生的语气十分肯定,却听得雍王眉头高高挑起,“先生何出此言?”
孟先生又叹了口气,开始对雍王讲诉起当年的往事。
“那时你还小,只怕有些事情也不清楚。你该知道,向老元帅和向老夫人夫妻两个,除了向将军这个儿子,其实还有个小儿子的。”
自幼记忆力就比寻常人好,雍王闻言略想了想,脑海中便有了印象。
记得向老元帅起骸骨回京荣养那年,翁翁不仅封了向大元帅的长子为羽林卫副指挥使,还给了向老元帅次子一个四品将军的恩荫。
只是,次年户部故意延误军资致使西路军大败,西北的局势再一次动荡起来,向老元帅长子受命前往西北控制局面,却很快意外战死,向老元帅据说也因此受不住打击,旧伤复发而亡。
自此之后,向家就沉沦下去,全家回了青州守孝,似乎并未听说过关于向家次子的消息。
雍王摩挲着玉佩,“曾经是有位向小将军,似是还受过先皇褒奖,您接着说。”
孟先生见雍王竟记得这事,惊讶地“咦”了一声,雍王却示意他继续说。
“向将军战死后,西北局面顿时大乱,那时,先皇其实是偏向于重新启用向老元帅的。”
“向老元帅亦是廉颇未老,他强忍下丧子之痛,身着重甲走上朝堂,跪在先皇面前,他说道‘陛下心之所向,便是老臣剑锋所指!’”
说到这里,孟先生忍不住红了眼眶。
向老元帅应该是下定决心马革裹尸,准备带着次子再次远赴西北的。若当年向老元帅能回到西北,西北也不至于混乱至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