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一路摸到了春晖轩里,轩中酒意正浓,只见一群平日里正襟危坐的大人们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正你来往我的劝着酒,到处都是行酒令的、划拳的,热闹的不亦乐乎。
然而向晚却没能在这片觥筹交错的人群中找到郑卓然的身影。
他去了哪儿,难道是提前离席了?向晚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正在这时,一个蓝衣小厮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直奔向晚不远处一个青衣小厮而来。
只见他一把拉住对方的衣襟就道:“你竟在这里躲闲,害得我一通好找!快,老爷点了你去四时馆奉茶。”
那青衣小厮忙丢了手中的瓜子,应了一声,不迭往什么四时馆过去了。
向晚眼神闪了闪,偷偷缀在青衣小厮身后,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方才那蓝衣小厮口中所说的四时馆。
虽叫做馆,却是座独立的二层小楼。一楼除了间小小的茶水房外,就是空旷无物的厅堂了。二楼整个打通,用做布置简陋的阔大茶室。
待摸清了四时馆的布局,向晚不由暗暗点头,小厮口中的“老爷”选了这个地方会客,想是破费了一番心思的。
若与人站在楼上的茶室说话,再将窗户都推开来,四下便可一览无余,真是个密会私谈的好地方。
向晚打量着此时四下无人,便趁那小厮专心烧水的功夫,猫着腰溜进了四时馆。
待上了二楼,又从茶室的一扇窗户翻了出去,躲进了一楼和二楼之间外墙,一处专建来做装修的凹陷木质结构里面。
不一会儿,隐藏好的向晚便听见楼梯上响起了一连串 “噔噔噔”的脚步声。正是约在此处谈话的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阁楼。
两人分主宾坐好后,方才那青衣小厮端了茶上来。等小厮侍奉好了茶,两人中年纪稍长那个便开口叫他退下,不必守着。
等小厮走远,那人对主座上的人拱了拱手,称呼一声“郑大人”,往前倾了倾身子,迫不及待就要说话。
稳稳坐在主位上饮茶的,正是今日宴请的主角,也是向晚四处寻觅的钦差大人郑卓然。
郑卓然见中年男子急急就要开口,抬起手来示意他稍安勿躁。
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他先是起身将二楼的窗户全都推开,又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颔首示意那人站到他选定的窗边说话。
此时,躲在夹层凹陷处的向晚终于舒出一口气来,在心中暗道一声:赌对了!
这四时楼无论内外都十分空旷不便藏人,幸亏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让她找到了这处隐蔽地方。
躲在这里,从外面看轻易发现不了,从上面看也是视角盲区,除非将这阁楼的结构破坏掉,否则是轻易注意不到的。
不过,要是郑卓然真选了向晚头顶上的窗户,那效果也会十分惊悚。
好在向晚所在的凹槽正是临湖一侧,除非从湖面上飞过来,寻常之人实在难以接近,心思缜密的郑卓然当然不会选择这边。
听到郑卓然和那人彻底站定了没再动,向晚这才缓缓直起身来。
透过雕花木头装饰的缝隙间,她能清楚地看见郑卓然二人靠在自己对面正对阁楼大门的一扇窗户前。
两人一边攀谈,一边监视着四时馆门前的小道上是否有可疑之人靠近。
“还是郑大人考虑的周到,下官只想着这苏家是信得过的人家,就丢了谨慎,难怪大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深得陛下信重,跟您比起来,下官真是痴长了这许多年岁,惭愧啊惭愧。”
这人是谁?
向晚朝前一步,将眼睛贴在缝隙上,细细打量着说话的男子。只见他年约四十上下,身材微微发福。她确定这人自己并未见过,不知究竟是哪个官员?
“事涉白银被盗一案,对方又实在狡猾,令人不得不防啊。”郑卓然则直接打断了中年男子开口就是一长串的恭维。
“是,是是。”中年男人忙笑着唯唯应喏。
那道熟悉的略带阴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让向晚仿佛又回到了郑卓然领兵围困朱府之日。
一时间,再多的心理建设瞬间分崩离析。
“朱廷瑞罔顾皇恩,结党营私,欺上瞒下,竟为一己私利命户部拖延军资,致使西路军惨败,夏州失守,证据确凿,按律当腰斩弃市!”
“我长春侯府虽与府上交好,可郑家也是武将之家,最是忍不得这种克扣军资的小人行径!”
“四皇子乃是天潢贵胄,又岂会迎娶罪臣之女为妻,便是妾室侍婢,也需得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美贻自会替你嫁过去的。”
“只要你死……只要你死……只要你死!”
什么理智,什么徐徐图之,什么找出幕后的真正黑手,这些统统都已离向晚远去。
此时此刻的向晚,只恨得双目通红,重生以来一直被她刻意压制的那股嗜血的冲动再次腾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