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只白嫩小手在朱明月眼前晃了晃,紧接着便是一道活波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妹妹,三妹妹,我方才读的书,你都听到了没?”
“三妹妹可真聪明,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听懂我说话了。”
“三妹妹你放心,我再多读几遍给你听,保准让你早日学会开口说话!”
闻言,朱明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眼前这位聒噪的小娘子,便是自己如今这具身体的二姐,向府那个活波得有些过分了的向二娘子。
向二娘子两个月前刚满了十二,生的圆眼圆脸,中等个头,不胖不瘦,正是老人们眼中,最福气讨喜的那类长相。
自那日朱明月醒来,张老大夫说她就像那初生的婴孩般,说话、走路都需要从头学起,向府的一位郎君、两位姑娘便毛遂自荐,主动揽下了教妹妹说话这个重任。
又因向大娘子要跟着向夫人学习管家,向大公子在青州府学进学,不能每日过来。教说话这事,便大半落在了向二娘子身上。
向二娘子不知从哪听说的,自幼给小儿念书听,不仅能让那小儿学话快,长大了在念书上头更是容易聪明些。
她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自己一进学就头疼这毛病,根子竟是在小时候听书听少了的缘故上头啊!
只可惜自己如今已经大了,再无转圜的余地,还是果断放弃挣扎,将三妹的学问从小抓起罢。
既然张老大夫都说了,三妹妹就如同那初生的婴孩般,想来功效也是一样的。
就这样,向二娘子尽职尽责,每日来松鹤院读书给朱明月听。
朱明月起初十分欣喜,以为能从她读的书刊小报中获悉朝廷大事,说不得还能知道些关于朱家的只言片语。
可一个月下来,见这位向二娘子念的净是些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书,她便逐渐失去了兴趣。
若向三娘子只是个幸运转醒的傻儿,这些自然于她有益。
可朱明月三岁启蒙,自幼接触的都是名家大儒,这等蒙童读物,她便是睡着了都能倒背如流,如今又被困在这里,实在是不耐烦听。
每日的姐妹相处便成了向二娘子一丝不苟念书,向三娘子一丝不苟盯着手指发呆。
一个月下来,向三娘子有没有进步未可知,向二娘子的书读得倒是比从前顺畅多了。
见朱明月抽了抽嘴角,向二娘子满眼惊喜,“呀,三妹妹笑了呢。想来你很喜欢今日这篇,那我再给妹妹念一遍吧。”
朱明月抖了两下,实在忍无可忍,抢在向二娘子继续念书前,勉力抬起手臂指了指她。
向二娘子明白过来,十分体贴,“哦,原来三妹妹又想听我说这个啊,那好吧。”
说完,她便放下手中的书,指着屋中的丫鬟、摆设,耐心的逐一说出名字给朱明月知道。
最后,她指了指自己,“二姐姐,二姐姐,向早,向早。”
又指了指朱明月,“三妹妹,三妹妹,向晚,向晚。”
此前朱明月已经从向二娘子口中获悉,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做向晚。
向晚有三个兄姐,分别是向家大郎向星、大娘子向晓和二娘子向早。
二娘子向早是这样解释的,“咱们的名字都是祖母给起的。大哥和大姐是双生子,大哥是子夜生的,就叫星。阿娘又痛了半夜,这才在黎明十分生下大姐姐,所以大姐姐就叫晓,晓嘛,破晓。”
接着她又隆重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并将向晚的名字一句带过,“你二姐姐我生在上午,就叫早,早晨的早,一日之计在于晨。至于你,嬷嬷说是生在黄昏的,就叫向晚喽。”
说到此处,二娘子向早十分自得,看上去对自己的名字满意得不得了,“三妹妹你说,咱们家起名字是不是十分有水平?”
“比起其他人家给子女起名,不是翻诗经,就是翻楚辞,明明没学问,还尽起些个生僻让人听不懂的名字来彰显学问,真是叫人无语!”
这话说的朱明月第一次没忍住,在向二娘子跟前露出除了发呆之外的其他表情来。
早上生的就叫早,晚上生的就叫晚。呵呵,还真是随意呢。
屋里的丫鬟们则庆幸道:幸好向家这一辈儿的子女名字从“日”,不然三娘子岂不就要叫向黑!
笑过之后,朱明月又生出淡淡的感慨来,这位向老太太的话倒是和祖父从前说过的话差不多。
朱明月的祖父朱南虽为大儒,名声响彻士林,却从不恃才傲物,仗着有几分学问便瞧不起人。
他老人家交游广阔,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只要品性端方,都是他那间陋室的座上宾。
祖父常说,大俗即大雅。